溫初瑤笑着遞過一個精緻的小銀盒,“呐,你試試。”
盒蓋甫一開啟,一股清雅芬芳便彌漫開來。
溫舒雅有些驚訝,“好香,是玉蘭花露?嗯...怎麼還有一點點杏仁的味道?”
“這你都能聞出來?”
溫初瑤眼中笑意更深,“确實加了杏仁,還有桃仁、白茯苓和一些别的藥材粉。太醫都認可了這方子,說是能潤澤肌膚,養白養顔。混在脂粉裡每日敷面,保管以後不施胭脂也容光動人。”
沒有任何一個姑娘能拒絕「變美」二字。
溫舒雅一聽,眼眸瞬間明亮閃耀,“真的?你沒诓我吧?”
溫初瑤忍俊不禁,“你都把心愛的碧玺送我了,我還诓你做什麼?”
她指着桌上琳琅滿目的各色胭脂水粉,“瞧瞧這些顔色,喜歡哪些,盡管拿去。”
望着眼前這一片姹紫嫣紅,溫舒雅喜上眉梢,那點别扭徹底消散,聲音也輕快起來,“那、那就多謝皇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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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舒雅從未想過,自己竟能與溫初瑤心平氣和地對坐暢聊一個時辰之久。
在她過往的印象裡,這位隻比她年長半歲的皇姐,總是心高氣傲、恃寵而驕,絕非好相與。如今這般融洽,要麼是自己從前太過片面,要麼...便是她昭雲公主轉了性子。
溫舒雅心底顯然更傾向于後者。
許是那場驚心動魄的刺殺,真将她吓得不輕。
思及此,她擱下手中的琉璃茶盞,身子微微前傾,壓低聲音問道,“皇姐,那日行刺大皇兄的,究竟是何人所謂?我瞧着這幾日宮裡的氣氛,着實透着幾分詭異。”
溫初瑤正用銀簽撥弄着香爐裡的灰燼,聞言動作微頓,語氣依舊不疾不徐,“哦?何處詭異了?”
溫舒雅秀眉微蹙,認真思忖片刻才道,“我聽聞,崔府門前這幾日簡直成了菜市口,爛菜葉、臭雞蛋丢得遍地都是,府中上下人等連門都不敢出,如同過街老鼠。崔淑妃更是日日跪在父皇和皇祖母宮門外涕淚陳情,說她母族蒙受天大的冤屈。如今阖宮上下,見了她都繞道走。”
她的眼中帶着探究,“所以...當真就是他們崔氏所為?”
溫初瑤輕輕搖頭,一縷發絲随之滑落頰邊,她随手挽到耳後,神色平靜無波,“不知。兄長那邊,也未曾聽聞有确鑿的線索。”
“好吧......”
溫舒雅略顯失望地應了一聲,端起茶盞小啜一口。
溫初瑤卻并未就此打住,她目光落在她那張粉白的臉上,饒有興趣地反問,“就這樣?你方才不是說宮裡情況奇怪麼?崔淑妃為母族奔走哭嚎,甚至跪地不起,這,似乎也算不得什麼新鮮事吧?”
她的語氣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引導。
溫舒雅心頭一跳,屬實是沒料到對方竟然如此敏銳。
她下意識地砸了咂嘴,眼神遊移了一瞬,才湊得更近些,聲音壓得極低,幾近耳語,“我、我昨日去皇祖母宮中請安,無意間...聽到皇祖母吩咐身邊的人......”
“吩咐什麼?”溫初瑤追問,眼神專注。
“說要...務必盯緊慎王妃。”
溫舒雅說完,臉上寫滿了困惑,“皇姐,你說奇不奇怪?皇祖母為何要如此?”
溫初瑤握着銀簽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眸光深處似乎有異樣飛快地掠過,快得讓人抓不住。随即她便恢複了慣常的淡然,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叔母素來體弱多病,此番又受了驚吓暈厥,皇祖母憂心她的身子,讓下人們多留心看顧些,也是情理之中,有何奇怪?”她語氣平緩,仿佛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然而,溫舒雅心中那點疑慮并未消散。
她回想起當時在門後偷聽到的那一刹那,皇太後的語氣絕非尋常的關懷叮囑,那凝重的神色和壓低的聲音裡,分明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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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熾烈的日頭透過精緻的窗棂,在慎王妃居所光潔的地磚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浮動着細微的塵埃。
蟬鳴聒噪,更襯得室内一片沉凝。
就在這時,溫晉仁攜着厚禮前來探病。
“叔母。”
他踏入内室,躬身行禮,姿态恭謹,語氣溫和得如同春風拂柳,面上帶着恰到好處的關切與自責,“聽聞您因侄兒之事受驚暈厥,實乃侄兒之過,心中萬分愧疚。您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慎王妃倚在鋪着軟緞的貴妃榻上,臉色尚有些蒼白,卻已強打起精神。
她看着眼前這位氣度沉穩的太子侄兒,眼神慈和,連忙擡手虛扶,“晉兒快起來。你這說的是哪裡話?你安好無損,便是列祖列宗庇佑,叔母這顆懸着的心啊,才算真正落了地。”
慎王妃心中确實震動不已。
她萬萬沒想到,那人竟敢在衆目睽睽之下行刺儲君,更沒想到溫晉仁心思缜密至此,竟預先穿了軟甲護身,硬生生逃過了這緻命一劫。
溫晉仁依言起身,落座于下首的紫檀圈椅。
侍女奉上香茗,慎王妃揮退了左右,親自提起案幾上那柄冰裂紋瓷壺,動作優雅地為溫晉仁斟了一杯清茶。
袅袅茶香氤氲開來,暫時驅散了室内的幾分凝重。
“你百忙之中抽空來看叔母,叔母很是欣慰。”慎王妃将茶盞輕輕推至溫晉仁面前,擡起眼澹笑,“隻是,晉兒此來,恐怕不隻是探望叔母這麼簡單吧?”
溫晉仁端起茶盞,指腹摩挲着溫潤的瓷壁,微微一笑,那笑容依舊溫和,“叔母慧眼。看望您,确為侄兒本心。不過......”
他的聲音壓低了些許,帶着探詢,“侄兒也想知道,叔母這邊可曾留意到什麼新的蛛絲馬迹?”
慎王妃并未立刻回答。
她指尖輕輕叩擊着紫檀桌面,發出細微的笃笃聲,似乎在權衡着什麼。
片刻後,她起身,走到一旁的多寶格前,從暗格裡取出一個不起眼的烏木錦盒。
她打開錦盒,并未取出内裡之物,隻是從中抽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字條,将其無聲地推至溫晉仁面前的案幾上。
“此事,本該早些告知于你。”
慎王妃的聲音低沉而清晰,“端午前夜,我收到了兄長加急傳來的密信,其中便附了這張字條。”
溫晉仁的目光瞬間凝滞,修長的手指緩緩展開了那張字條。
隻見素白的紙箋之上,一行墨迹遒勁如刀,赫然映入眼簾——
「巫蠱師供出,除西漠外,湘陽郡守亦索此蠱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