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靠在欄杆上,背向江水。一身黑色的打扮,再仔細看其實褲子是牛仔布的,不過天色太黑一時混淆了顔色。
竟然是那個留寸頭的司機。
我依靠身形和穿着把他認出來,又覺得在這兒又看見他挺不可思議的。
一面之緣的網約車司機,淩晨,甲闆。這回湊齊了奇幻故事的要素。
我朝他走過去,搭讪道:“你怎麼在這兒?”
他的臉循着聲音側過來。探照燈剛巧打亮,在鼻梁處分出明和暗的影。他似是辨認了一會兒,才想起站在面前的這人是誰。
“我在這兒幹活兒,現在休息。”
“我以為你是開網約車的。你在這兒幹什麼活兒?”對一個陌生人其實我問得已經太多了。但我現在很想找個人說說話,随便說什麼都可以。
“這一段我當船員,勤雜工,什麼都幹一點。”他倒是回答了,很給面子。
“那你到底是船員還是網約車司機啊?”
“都是,停船的時候開車賺點外快。”
“船上的活兒那麼随便就能找着?”我也學他的樣子背靠在欄杆上。上面沾着雨水,靠上去感覺到背上涼殷殷的。
“真想賺錢就能找着。好多事兒沒你想象得那麼難。”他答話的态度很随性,既不冷漠也并不親切。隻是陳述事實的語氣,倒也磊落。
對話告一段落,我一時想不出其他問題,于是兩個人一起聽着江聲沉默。
江水被船體劈開發出的響動從四面八方擁擠過來。波浪起伏,一些浪頭推擠着另外一些,層層疊疊地在黑色的山谷裡無休止地蕩漾着。
連綿的山體在夜色掩映下暗沉巨大,如同蟄伏的野獸。壯美不再,陰郁頓生。氣溫又往下掉了幾度似的,我拉緊了兜帽。
半晌的沉默過後,我說:“那行吧,你上班加油,我回去睡覺了。”
“再見。”
照來時的樣子踏過甲闆,我拉開玻璃門回到了溫度适宜的船艙裡。
艙裡徹夜開燈,甲闆上依舊昏暗。我在關上的玻璃門後回望甲闆,什麼都看不清楚了,眼前隻有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