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皮像是灌了鉛,每一次嘗試睜開都要耗費全身的力氣。當視線終于聚焦時,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暗紅色的帷幔,厚重的絲絨布料上繡着繁複的金線,在晨光中泛着詭異的金屬光澤。
"......這是哪兒?"
他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喉嚨裡像是塞了一把灼熱的沙礫。陸淵下意識地想要擡手揉眼睛,卻發現自己的手臂沉重得像是被無形的鎖鍊束縛。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疼痛,仿佛昨晚被人拆碎了又重新拼裝起來。
他還活着。
夢裡被他的工作被毀了,才買的房子也沒了,一個漂亮的非人物種,把他撕成碎片,那痛感太過真實,以至于此刻肌肉的酸痛都成了值得慶祝的證明。
他從床上彈起,狂喜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胸口、手臂,确認每一寸都完好無損後,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哈哈!沒事都是夢!我沒事!我的房子沒事!美好的生活擁抱...我~”
“砰!”
一道黑影從陰影處飛來,精準砸中他的後腦勺。
陸淵直直倒下,人還處于發懵狀态。
???什麼東西打到我了!
伸手摸去,是一個沉甸甸的鲸魚抱枕,邊緣光滑柔軟,觸手溫熱——等等,溫熱的抱枕?
“吵死了,臭蟲。”
裡屋的帷帳被粗暴扯開,利維坦披着暗藍色睡袍大步走來,衣襟半敞,露出鎖骨下不健康的蒼白。惡魔的藍黑色短發淩亂地披散着,幾縷發絲黏在汗濕的額頭上。
最讓陸淵膽寒的是那雙眼睛——藍紫色的豎瞳在昏暗的光線下收縮成一條細線,裡面翻湧着,似洶湧的深海,是顯而易見的殺意。
睡袍擺随着動作掀起,陸淵瞥見他赤裸小腿上的暗紅色痕迹——是血還是紅酒?沒等他想明白,領口突然一緊,整個人被提了起來。
他一把揪住陸淵的睡衣領子,将人直接提離床面三寸,嗓音裡壓着被吵醒的暴怒:“大早上發什麼神經?”
利維的身體隻是看着纖細,神創造的身體怎麼會弱,他的手像是鐵鉗,輕而易舉地将他拎離床面。陸淵比他高出一個頭,腳尖才堪堪觸地,睡衣領子勒得他幾乎窒息。
又想殺他了,可自己也看到這個大魔王難受地皺眉。
如此進的距離,他甚至能聞到利維坦身上傳來的氣息——與他容易暴怒的性格截然不同的,是淡淡的,讓人安心的感覺。
"我......"(我怎麼會那麼想?真是見鬼!)陸淵艱難地擠出聲音,"做噩夢了。"
利維眯起眼睛,鼻翼微微翕動,似乎在嗅探什麼。片刻後,盯着他冷笑一聲:"你夢裡最好有我在殺人。"
陸淵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這才注意到。
自己躺的是張帶頂棚的複古四柱床,床幔繡着藍花楹的暗紋。
牆角立着盞玫瑰托舉的油燈,幽藍火苗裡時不時浮現尖叫的人臉。
“這……不是我的公寓?”陸淵聲音發幹。
利維坦冷笑:“你昨天簽的東西是夢遊寫的?”
片段突然湧入腦海,見陸淵僵住,利維坦突然勾起嘴角。他松開手任由對方跌回床上,轉身回去裡屋。
“再吵到我睡覺,我就把你變成隔音材料。”
‘我是怎麼覺得他纖細的?’陸淵坐在床上發愁,懊惱自己怎麼腦抽了,要一個大魔王賠錢,嗚嗚嗚,他才是債主吧。
房門突然被輕輕叩響。
他下意識看向裡屋——利維坦已經重新拉上了帷帳,裡面靜悄悄的,隻能隐約看見一道修長的身影側卧在床上,像是某種危險的野獸在假寐。
陸淵翻找白眼,切,你還要睡覺啊,哦呦喲,我以為你不吃飯不睡覺,也能活個十幾年呢~呵忒,不給我叫,就叫,就要叫。
陸淵無聲地做着口型,‘啊略,啊略啊...’
門被敲了兩下,陸淵還以為聽錯了,門又被敲響了,這次更急促了些。
‘催命的,别敲了,要給你害死了。’
陸淵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緩緩拉開門——
門外站着的是,布涅。
昨天出現的惡魔管事,陸淵原先沒見過他,布涅今天換了一身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領口别着一枚暗金色的玫瑰胸針。他手裡捧着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見陸淵開門,微微颔首,聲音壓得極低:
"我的國王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