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先生轉身拿了戒尺,恨聲道:“好!既然你不說!都過來打手闆!東西我沒收了!真是丢讀書人的臉!”
三個孩子結結實實挨了十個手闆,唯獨竹尋不願伸出手。
他問:“先生,學生錯在何處?”義正言辭。
幾個孩子目瞪口呆,佩服竹尋的勇氣。
範先生滿是皺紋的臉,皺的更厲害了,在學生面前失了師威,面子可下不去:“你包庇!”
“我沒有。”
“就算你沒包庇,你難道沒看嗎?”
竹尋語塞,自己确實看了:“我不是出于本意看的。”
“好哇你個竹尋,目無尊長,在書塾裡無法無天了是吧?”
竹尋瞪大了眼睛,怎麼事情變成了自己目無尊長了?他不肯服軟,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着。
“咦?先生還沒下學呢?孩子們犯錯了嗎?”尤有桔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竹尋轉頭,就看見那熟悉的笑容,修長的身影立在門口,遮住了大部分光亮。
竹尋不知為何,委屈了許多,明明之前從來沒有這種感受。他居然很想撲過去,訴說自己的冤屈,躲在尤有桔身後哭。
牛二林達張偉幾人更是露出了欣喜之色,突然覺得留堂挨了十個手闆也值了。竹尋那器宇不凡的神仙舅舅,正慈眉善目地對他們微笑,手上還提着個....菜籃子。這下,倒是親近了些。
見範先生正欲上前和尤有桔講述來龍去脈,竹尋伸出了手掌,語氣亟亟:“先生,竹尋甘願領罰。”
這一下,倒是搞得範先生進退兩難,但心想自己懲戒學生,有理。啪啪在竹尋手掌上打了五個不輕不重的闆子。
尤有桔就站在門口,笑意盈盈一語不發。
竹尋快步走到尤有桔身邊,對範先生拱手:“學生謹記先生教誨,再不犯錯。舅舅來接學生了,先生再見。”
尤有桔也放下籃子,施以一禮:“先生受累了,我回去會好好教導這孩子的。”
範先生禮貌的回了禮,心中感覺莫名其妙的,又不知道莫名其妙在那裡,煩躁的揮揮手把那幾個毛孩子揮走了。
幾個孩子也覺得莫名其妙,回家的路上讨論了起來。
牛二:“為啥竹尋又願意挨闆子了啊?他确實沒錯啊!”
林達:“可能是怕争下去,先生不收他了吧?”
張偉:“你們懂什麼?他就是看見自己的仙人舅舅來了,才甘願挨闆子的。”
牛二:“為啥呀?他怕被舅舅看見犯錯,那更不應該伸手了啊!”
林達也贊同的點點頭,一臉不解的望着這個聰明的張偉。
張偉揚起下颚,雙手背在身後:“非也非也。”他搖頭晃腦地學起了範夫子的樣子:“要是被他舅舅知道了他看了那種書,還不如挨闆子呢!換你們想被他舅舅知道你們看那種書嗎?”
牛二和林達腦海中立馬浮現了衣袂飄飄背光而站,一臉溫柔笑意的尤有桔。像是真的被他發現了似的,立馬反應過來,一臉愧色的搖頭:“不想不想,我懂了。”
牛二又說:“不過竹尋真是仗義,沒供出我們,是個爺們兒。”
另外倆孩子也點點頭,就這樣一路談着走了回去……
竹尋一路不說話,尤有桔忍不住開了口:“你到底犯什麼錯了?”
竹尋面色一紅,咬着唇看向别處。尤有桔以為他不好意思,又想自己學生時代什麼打架鬥毆,惡作劇沒做過?竟然安慰起竹尋:“你打架了?你逗那老頭了?”
見竹尋一語不發,沒有回答的意思,尤有桔一番“善解人意”:“這有啥,小孩子淘氣很正常,都是這麼過來的,舅舅不會怪你的,你别自責昂!”
他牽起竹尋被打的那隻手,見隻是微微發紅,輕輕吹了幾下,自以為是道:“舅舅都懂。”又補了一句:“回去做好吃的。”
竹尋心中居然有些感動,雖然不知道尤有桔到底懂了什麼,但還是沒有說話,任由尤有桔喋喋不休,其實,是有些羞愧的。
尤有桔搓搓鼻子,露出一口白牙:“嘿嘿,不過你在修習,還是不要和普通人打架好,反倒是我們欺負别人了。你也别去逗那老頭了,我今兒個可看見了,那老頑固鐵定不禁逗!”
竹尋想到今天那無厘頭的“橫禍”歎了口氣,又看這個沒心沒肺的好舅舅,無奈的點點頭,笑着說:“舅舅,我知道了。”
尤有桔摸摸他的頭,欣慰的點點頭:“嗯~這才是我的乖外甥。哈哈哈。”
尤有桔笑聲爽朗,融在夕陽裡,火燒雲旺的像燃起了遠方的山頂,一束束錯落的光渲染下來,他們的影子就被夕陽拉的很長很長,濃烈的橘色浸染了一身的暖意,成為了竹尋之後的時間裡最難忘的回憶之一。
竹尋起初不怎麼吃辣,尤有桔就會為他學幾道稍微清淡的,慢慢的竹尋挑辣菜的筷數多了,口味也完全和尤有桔一緻了,纏着讓尤有桔多做幾道他口中的“家鄉”,讓尤有桔心裡暖和,真有了帶孩子的感覺,也有了家的歸宿。
尤有桔有時會坐在桂花樹下眯着眼發呆,竹尋下學後常看見,就會為他捏捏肩膀、扇扇風,為他換掉冷掉的茶水。什麼都不說,又什麼都做了。
有時候他也會忍不住問:“舅舅,你在想什麼?”
尤有桔隻是會望着不知名的遠方,深深歎了口氣,又展出一個釋然輕松的笑,然後才對他搖搖頭,起身揉揉他的腦袋帶着他走向屋裡。竹尋一開始會很失落,認為自己沒有走入尤有桔的心;之後會很自責認為自己不懂尤有桔的心;再之後他就不問了,也懂了,隻等尤有桔告訴他的那一天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