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桌上攤開的東西,文太忍不住也笑了起來,“本來想着拓海要是不上學,這筆錢存起來,以後也算個本錢,拿來讨老婆也是好的。倒是沒想到還有能用在讀書上的時候,咱們家,也真是稀奇了,還能出兩個大學生。”文太拍着千代的手背,像是哄小孩一般輕聲笑道,
“其實,不讀書也沒什麼的。”千代跪坐在文太面前,前後晃着身子,垂頭低聲道,“我一開始勸哥哥,也隻是覺得他,沒想好今後怎麼走,一片迷茫的時候,能有個喘息的空間。總比一畢業就要面對社會要強些。”千代臉上帶着些羞赧之色,擡頭看向文太笑道,“但是現在看來,其實他早就已經定下未來的路了,倒是我平白操些沒用的心。”
“倒也不是白費心,拓海的情況我最清楚,他并不是什麼讀書的料子。現在這樣拼了命地學習,不過是一門心思地想跟着你一同去學校而已。”文太忍不住笑了一聲又道,“現在看來,你身體這樣差,拓海說去大學裡先搞清楚情況,等你去了還能順便看顧你,倒是也讓我更安心,畢竟你是必須得讀書的。”文太說着便把千代的手抓起來,除了做飯,她在家幾乎沒幹過什麼活兒,手指幾乎隻有文太一半粗,文太手掌也厚實,他單手就能将千代的一雙手全都包在自己掌中,
“你瞧瞧,這麼小的骨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你若是不讀書,不拿筆杆子,豈不是要吃大苦頭。”他一邊說着,一邊捏了捏千代的手指,那雙手指節纖細,看着就是小孩子,加上她這段日子自己把自己熬得枯瘦,手背上的筋都凸起來,她默默地垂頭看了一眼,又看向文太,這就是老父親的擔憂嗎,拓海可以不讀書,有養活自己的一技之長就行,但女兒卻不行,女兒一定得讀書,雖然感覺還是有些微妙的偏心眼,但也能感受到文太作為父親的用心良苦,
他這一生隻會兩件事情,一件是賽車,另一件是這豆腐坊,但不管是哪樣,都是他不願意讓千代做的,賽車太危險,而做豆腐,又太苦太累,尤其是豆腐,他自己做了大半輩子,個中的辛勞,沒有人比他更一清二楚,所以越發地不希望千代走他這條路,
“……嗯,我知道的。”千代對上文太滿含關懷的雙眼,微微垂下眼去,認真點頭應道,“我一定不叫您失望。”“不是我,是不叫你自己失望,你的人生,隻需要滿足自己的期待就好。”“……”這話一出,又叫千代有些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糟糕,她又想哭了,她勾着腰把臉埋在文太的手掌裡,像是這樣就能忍住似的,但實在是沒法子,文太有些憐愛地看着眼前的女兒,手指間的縫隙裡濕漉漉的,有些熱又有些發癢,
“怎麼這麼愛哭,一會兒拓海回來又要說我沒照顧好病号。”“他也愛多管閑事。”千代嘀咕着,文太哭笑不得地抽出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肩,從桌上抽了紙巾過來給千代擦臉,“喏喏喏,别哭了,一會兒又把鼻涕擦我手上。”他掙紮道,千代又吭哧吭哧地笑起來,“你怎麼每次都這樣啊,”千代接過紙巾捂住臉,狠狠地擤了鼻涕,擦幹淨臉,把紙巾揉成一團砸在文太肩上,“我困了,要回去睡了,”
“……”文太支着腦袋看千代慌慌張張地往屋裡跑,忍不住笑了一聲,才收拾了東西重新坐到電視前,他可不愛看這情情愛愛的韓劇,金南珠再好看也不愛看,
千代自己爬上樓躺倒在床上,她本以為會因為文太剛才說出來的沖擊□□實而睡不着,沒料到自己鑽進被窩就睡着了,甚至還做了個夢,她醒來的時候記不得内容了,也不太理解在意識世界裡做夢是個什麼意思,隻是感覺頗有點盜夢空間的微妙異樣,醒過來之後還有些昏昏沉沉地,讓她一時有些恍惚,好在外面傳來了拓海上樓的腳步聲,還有敲門聲,
“?”她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鬧鐘,十二點半,“怎麼?”她支着身子坐起來,将毯子裹在身上才閉着眼睛應道,聲音裡還有些迷糊,“你吃藥了沒?”拓海聽她應了,才推門進來,手裡端着熱水跟藥,千代挑起眼皮看了看他手裡的盤子,“消炎的吃了,就是止疼藥沒吃,我嗓子跟頭都不疼。”千代一見他沒什麼事,便将雙手交疊在膝蓋上,把臉埋在了毯子裡,拓海見她這糊塗樣子就知道她沒睡醒,便走進屋裡把藥跟水都放到床頭櫃,又坐到千代的面前的地上,
“?”千代沒聽見拓海出去的聲音,便又撐起腦袋看向了拓海,“跟阿樹哥去哪裡玩了?”千代見他這樣子就知道是有話要說,便把床邊的抱枕拿過來丢到地上,直起身子靠在了床頭,“上秋名山了嘛,那家夥還能有什麼事,”拓海把自己挪到枕頭上坐下,将胳膊支在膝蓋上,對着千代笑了一聲,
“怎麼樣?有沒有進步?”千代遮掩着喉口的咳嗽,輕聲問道,“嗯……不玩那些花裡胡哨的東西的話,開得很不錯了。”拓海向來對親近的人都很不吝誇獎,所以千代倒也沒太放心上,尤其阿樹的車技她也是親身感受過的,還是不多做評價了。“所以怎麼啦,跟阿樹哥吵架了?”拓海看着也不像生氣的樣子,千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随口問道,“沒,隻是坐在山上閑聊了一會兒,才覺得,”拓海摸了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似的,輕咳一聲,垂下頭,“……”他說了句什麼,但實在是太過含混,
“什麼?”千代料不到他們倆面對面地坐着都能聽不清對方說什麼,自己感冒把耳朵也燒得不好使了?她歪着頭去看他,“沒什麼。”拓海又咳嗽兩聲,把腦袋轉到一邊去,又搓了搓自己的後頸,才輕聲地道,“謝謝。”“你跟我說什麼謝謝。”千代伸直了手去揉他的臉頰,忍不住笑道,拓海卻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像小狗似的蹭了蹭她的手心,眼睛微微向上擡着,柔柔地笑着看她,“若是沒有你,我現在,一定不知道該怎麼辦。”
“嗯?”千代沒聽明白,“但是現在,我想在跟高橋涼介的比賽之後,我應該就會有一個答案了。”拓海卻并沒有正面回答千代的疑惑,隻擡手又捏了捏千代的有些幹瘦的手,覺得有些不對勁似的拽下來一看,皺着眉頭道,“你怎麼好像又瘦了,”“沒什麼,開學養兩天就好了,”聽聽這叫什麼話,上學養身體,哪有這樣的人,拓海歎了口氣,看向千代笑她,“一天天地,算盤成了精一樣,少想些事身體自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