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介的眼睛其實跟涼介很像,隻不過平日裡沒什麼正形的時候多,加上瞳色像是淺些,尤其光下看起來就是金棕色,是很少年氣的樣子,但他認真起來的時候,那雙眼睛就會變得又黑又沉,叫人不自覺地安靜下來聽他說話,也提醒着所有人,他可也是群馬的車手中數一數二的強者,而這位王者,此時從沙發上慢慢地撐起了身子,倚靠在拐角的靠枕裡,微微閉上眼睛,像是陷進了自己的回憶之中,他哼笑一聲,帶着頗深的自嘲意味,“那時候可真是,”将自己裹在情緒中的啟介看起來并不如他表現得那樣強勢,反倒莫名地,看起來很脆弱,拓海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不過你可别以為老子後悔,”啟介坐起身來,恢複了尋常那樣得意又嚣張的樣子,嗯,剛才果然是看錯了,拓海點點頭,“挺好的,千代說之前遇到過你的同伴,他們還是很尊敬你,跟你在一起,對于他們來說應該是很幸福的。”“…”啟介的眼睛倏地瞪大,這家夥居然能說出這種貼心的話?他幾乎要懷疑了,但拓海望向他的那雙眼實在是坦誠得如同一塊透明的琉璃,裡面根本什麼都藏不住,他就是這樣想的,所以他這樣說了,他就是這樣一個純粹的家夥,
“……我真是,敗給你了。”啟介雙手捂住臉,長歎一聲,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狠狠揉了揉拓海的頭發,将它搓得亂糟糟的,拓海一臉莫名其妙地瞪着他,“雖然你還沒想好要不要加入車隊,”啟介站在拓海的身前,居高臨下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人,對着他伸出了手,“但我保證,你不會後悔的。”“……”雖然不明白這一段因果又是怎麼出現的,拓海想了想,還是出于禮貌接住了對方的手,晃了兩下,
而上樓去的千代那邊,又是另一番場景了,
“…緒美,是我,你在屋裡吧。我能進來嗎?”千代敲了敲客房的門,這邊應該是專門給緒美準備的房間,雖然是客房,卻跟主房一樣都在二樓,門的樣式也很特别,千代一上來就認出來了,根本不用看門邊的銘牌,不僅是乳白色門闆上那些繁複華麗的巴洛克風格雕花,就連門把手都是精緻閃亮的玫瑰形狀,比起桐谷京跟桐谷白文門口挂着的簡單銘牌,倒越發地顯出緒美此時傷心的根由來,她本以為白文是會理解她保護她的那個人,但沒想到,他竟然跟其他人一樣,也這樣地待她,并不将她當一個正常的,值得尊重的,有自我意志的人,而是延續家族榮光的祭品,是一個精緻籠中養育的玩物,他們隻贊賞她美麗的羽毛,像是看着某種明碼标價的藝術品,也隻将她的思想跟才能當做交換的籌碼,将她的痛苦與掙紮都隻當做逗引的樂趣,這些原本讓她感覺到寵愛與情意的裝飾與用心,在此刻都成了諷刺她的注腳,他們竟會在一隻金絲雀的身上花這樣的心思,真是可歌可泣,令人感動。
她也終于明白,桐谷京為什麼那樣的美貌卻仍要拼盡全力地在戰場一般的商場之中殺出一條血路,明白了涼哥跟千代他們為什麼不厭其煩地勸說她,說女孩子,多讀些書才好。他們未必就真的看到了如今的結果,但他們早就從無數的書裡看過她這樣的故事,自然也早就看見過,無數類似的結局。如果沒有相應的實力,那些花團錦簇的謊言終究會被戳穿,而她也隻不過是任人刀俎的魚肉罷了。
而此時,千代的聲音透過門闆傳進來,有些悶悶的,但仍舊跟從前一樣,很是溫柔,這時候的緒美也正需要她的這份溫柔與包容,“門沒鎖。”她有些急切地扭過身去,便見着千代從外面進來了,
千代雖然心裡有些準備,但還是有點被眼前的情形震驚,她也不是沒見過緒美的卧室,但那匆匆一瞥,終究是不如置身其中給她帶來的震撼大,她也才意識到,為什麼獨獨緒美的房門看起來這麼突兀,是因為,這間房,就是完全複刻還原她自己家的那個房間,不管是屋裡深色的玫瑰地毯,還是頭頂上的鸢尾花造型的水晶吊燈,都是一模一樣的,床上高高地支着架子,垂下金紅色的玫瑰花紋跟蕾絲交織的帷幔,再遠些的窗邊,是深色天鵝絨的窗簾用金色的流蘇粗繩捆起來,露出窗台上金光閃閃的三足燭台,而梳妝台上用珍珠裝飾的巨大梳妝鏡清晰地映照出千代有些怔忪的表情,甚至連窗戶的形狀都是用流光溢彩的金屬藤蔓枝條攀附在彩色的玻璃窗上,顯露出一派富貴奢華又靡費的情狀,千代的雙眼在這個房間來回掃視,從遠到近,又從近到遠,不管怎麼看,整個屋子的裝飾跟修葺都實在是讓人大受沖擊,千代整個人都有些神志模糊,好在手裡端的餐盤一晃,讓她清醒了過來,她趕緊上前兩步,拍了拍床邊緒美直挺挺翹起的小腿,
“我給你帶了熱牛奶跟曲奇,這時候吃點甜的會高興些。”千代說着将盤子放到了一邊的桌上,伸手将翻過身來的緒美拽得坐了起來,“我不想吃。”緒美搖了搖頭,臉上還有些淚痕,“那,那就一會兒再說。”千代倒是并不強迫,隻跟着坐到床邊伸着手摟了摟緒美的肩,又伸手擦了擦對方臉上的淚痕,又濕又冷,淚珠子綴在緒美的腮幫子上,又落在被子跟床單上,留下一串串深色的印痕,“别傷心了,我給你想好辦法了。”
“什麼?”緒美被千代這話震得愣住了,她瞪大了雙眼看向千代,淚水倒是瞬間就止住了,但千代卻并沒有給她太多思考的時間,又往前湊了湊,拽起被角,又給緒美擦了擦臉,笑着捏了捏她的臉頰,“先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