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擡頭看了眼南宮敬靈,硬擠出了一個禮貌的笑容。随後自覺地尴尬将頭偏了過去。對不熟的人,她不會搭理,面對熟人,她會用随意的一笑,當作打招呼。面對半生不熟的人,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她現在甚至不清楚自己應該以什麼樣的身份去稱呼面前的這個男人。
如果沿襲小時候的稱呼,應當叫一聲“哥”,可是現在這麼叫,顯然不合适,該叫什麼呢?叫什麼合适呢?
她正思索間,視線中掠過一道模糊的嫣紅身影,撩起一陣沁人心脾的香氣。秦遇擡起頭,發現南宮橋琇撲到了南宮敬靈身邊,親切地喊着“哥哥”。
橋琇剛剛尋秦遇,就是因為不放心上次的事情,她怕秦遇記仇,才想着主動去勾搭秦遇,探探口風。現在發現秦遇本就沒将那件事情放在心上,才真正放心下來。
南宮橋琇立在哥哥身邊,攏着他的肩膀,興沖沖地亂講着話,南宮敬靈的視線也被搶了過去,溫柔的目光落到了叽叽喳喳的女子身上,耐心的傾聽模樣讓秦遇熟悉又陌生。
忘記多少年前了,完府依舊鼎盛的時候,南宮敬靈跟着一位道長借宿完府,初見時的他,整個人灰撲撲的。家裡的仆人帶着沐浴更衣之後,原本白白淨淨的樣子就顯露出來了。秦遇還記得小時候最喜歡跟着他,南宮敬靈上街要跟着,跟道長學習要跟着,熟了之後,夜裡還偷偷抱着小枕頭跑去南宮敬靈的房間,結果被送到娘親房間,被打了幾次之後,就再沒跑過。
秦遇隻記得小時候聽大人說過,南宮敬靈和道長是從很北很北的地方來的,其餘的,就再也問不出什麼來了。按理說普通人家是不敢随便接納沒有來路的人的,或許是因為當時那位道長過于仙風道骨,脫俗的不似人間物,才引得王府接納。
自從遇到了南宮敬靈之後,秦遇最擔心的事情,就是南宮敬靈的離開。所以她常常揪着娘親的衣領子問南宮敬靈何時走,她娘親就反問不是最喜歡他了嗎,為何要催促着他走,秦遇搖頭回,不是催促,是想先知道,好做足準備,到時候不會太傷心。她的娘親笑着點了點秦遇的眉頭,跟她說隻要她好好吃飯,他們就不走,小時候的秦遇很皮,什麼都不停,偏偏講這句話聽進去了,吃飯時也聽話,不亂鬧了。
南宮敬靈果真沒有主動離開,是完府先被滅了,以窩藏朝廷罪犯之名,窩藏朝堂罪犯,是與整個朝堂為敵,應當處以極刑,該砍頭的砍頭,該流放的流放,該發配為奴的發配為奴,隻是很奇怪,後續朝廷補上來的公示中,完府被處以火刑,燒了全府上下,舉國震驚,這是何等殘酷的刑罰,且是未聞的刑罰,似乎是為了趕緊遮掩某些東西,而慌不擇路了。隻是當時朝廷管控嚴密,不準人議論此事,再加上完府被滅的幹淨,上頭也有人到坊間調控輿論,這件事情,被人為的壓了下去,剩下的,唯有城西還未來得及處理的焦黑斷壁。
秦遇一邊不服,卻又一邊恐懼。她當時年幼,說不出來家裡有沒有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逃脫的罪人之子,她什麼都不知道,雖然這些年一直在查,但是進展甚微,關于完府的消息封鎖的很死,所以秦遇才想到了從當時命令的發出者——皇帝入手,她主動去接近皇帝,倘若身份敗露,無疑是送死,所以她隻能先暗暗埋伏着,從宮中其他地方開始查。要想進宮,且有人依仗,就必須說服秦沅蹊,讓他同意幫自己。但是這又是另一件難事。
一陣冷風吹來,秦遇猛然從深思中驚醒,她擡起頭來,發覺天色漸暗,溫度驟降。
橋琇依舊在講個不停,南宮敬靈也不嫌無聊,依舊投入的傾聽着,熟撚的模樣宛如親兄妹。
秦遇感覺心裡酸酸的,這種距離感也點醒了她,她知道該叫南宮敬靈什麼了,像旁人一樣,規規矩矩的行禮,喚一聲“南宮公子”最合适不過。
秦遇正心裡發酸時,秦沅蹊喊住了秦遇,幽幽道:“一會開宴之後,要勞煩你留在桌旁了。”
“為何?”秦遇疑惑的挑了挑眉,環顧了秦沅蹊身後,小聲質問道,“這麼多仆人還不夠伺候你吃頓飯?”
“不是,”秦沅蹊搖搖頭,“我發現桌上還沒上醋,留下你正合适。”
“……”秦遇啞然,别過頭去置氣,不想理他。秦沅蹊一邊享受着報複的快感,一邊忍受着心中的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