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女命薄,運蹇時乖,今将嫁入葉府,與葉氏浪子孛相結,結方葉二府之緣,掩勾結之污。’
看到此處,秦遇捏着紙書的手發顫,指尖發白,連帶着方夫人的腦袋也為略微擡起。
‘心百般不願,然父已與葉大人議定,女無可奈何,唯有一死以明志,告父知女亦有主見。’
秦遇輕輕安撫着泣不成聲的方夫人的背,看着身邊人的脊背一彎再彎,就要碎掉。
‘若父能悟,則弟妹之生活,或可自由。若父仍不悟,女唯有行不孝之舉,先行一步。來世若有緣,願母勿嫌,穗安仍願為母之女。’
秦遇來來回回看了兩遍,覺得尤為凄涼,更不忍直接告訴方夫人,含糊道:“如果有來生,穗安還要做母親的女兒,護着母親歲歲平安。”
‘女穗安泣血再拜。’
這是最後一句話,秦遇一眼掃過,脫口而出:“母親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噗——”秦遇話音剛落,方夫人猛然吐出一股鮮血,跪倒在地上,秦遇心跳漏了一拍,心想事情不好,将方夫人扶起後,要出去尋大夫,方夫人用袖子蹭了蹭嘴角的鮮血,努力穩着氣息問道:“二府勾結,歲歲真的寫了?”
秦遇垂眸伸手順着方夫人的背,回道:“我沒有騙您的必要,是您女兒選擇将紙書托付給我的,我是被選擇的人。這足夠說明我不會騙您了。”
方夫人顫着搖頭,猛抓住秦遇的手,問:“你知道歲歲會做傻事?”
指尖深陷進皮肉中,翹起一片白皙的皮,露出殷紅的痕迹,秦遇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依舊用閑着的手輕拍着方夫人的背,語氣平靜:“當初她同我交代一些事情時,我沒及時想到這一點。”
方夫人的眼裡最後的一絲神采徹底熄滅,她朝後癱倒在凳子上,小聲呢喃:“怪不得……怪不得……六年前,府中憑空更多出來的黃金百兩,我說是哪來的贖金,原來是這麼來的。”
口說無憑,秦遇雖然不确定方夫人會不會告訴自己,還是鼓着勇氣問道:“可有實證,證明方府調用過這無端出現的黃金百兩?”
方夫人眼中寒光閃過,冷不丁道:“你想毀了方府?”
秦遇心裡一窒,問的太直白了,旋即,不知道方夫人現在是怎麼想的,秦遇沒說什麼,她卻自己改了口:“方家的賬房裡記錄了大大小小的賬,隻要有大量的入賬和支出,必然記在上面,隻要有記錄,就會有端倪。”她接着道:“叫我的丫鬟凝玉來,我要親自去一趟賬房,取出那筆帳。”
原來那賬本即是方葉二府勾連的證據,也就是方穗安所說的把柄,隻是為何這樣見不得光的事情,會讓方穗安知道?秦遇一邊琢磨着,一邊扶起方夫人,剛起身,門被猛地推開,天光破門而入,照的室内亮堂,秦遇被強光刺得眯了眯眼。
方夫人明顯也注意到了變故,怒聲呵斥“誰人如此大膽,敢擋我的路?”
那人須發半白,眉眼狹長,顴骨十分消瘦,面上透露出十分不健康的神色來,他緩緩開口道:“嫂子,别來無恙啊?”
方夫人動了動耳朵,面上露出鄙夷之色,不可置信道:“方彙全?你還有臉再進方府?”
方彙全一臉無賴的擺了擺手,“昨天聽街上的人說侄女大婚,我這個當舅舅的,不得來沾沾喜氣,不過嘛……我一來,怎麼發現路中間停了口棺材呢?又一打聽,怎麼聽說,我的寶貝侄女躺了進去呢?啊?嫂子?”
“混賬東西!”方夫人怒罵,奈何眼睛看不到,不然恨不得走過去扇他幾巴掌,而不是現在,隻能握緊雙拳,但無濟于事。
方彙全揚起雙手,無賴道:“嫂子,你說你也真是的,怎麼胳膊肘往外拐,你們剛剛的話我都聽到了,原來大哥做的這件事,還沒有告訴嫂子呢。多年前我賭了筆大的,結果輸了,賭場的人要把我的手腿砍下來抵債,大哥看不下去,又一時湊不出這麼多錢,才找了葉家。這倒也真奇怪,怎麼着就讓小侄女知道了呢?不過幸好她已經死了,賬本我也剛剛派人去尋賬房尋了,一旦找到,立馬燒掉,大哥做事情粗手粗腳,我這個當二弟的,隻好幫大哥善後了。嫂子,你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繼續當你的一家主母。但是旁邊這個女人,她今天必須死。”
方夫人差點氣得口吐鮮血,這方彙全簡直就是個毒瘤,沾染賭博,還藐視人命,正憤憤之際,面龐掃過一陣清風,然後便是拳腳相加的聲音,最後,以方彙全凄慘的痛叫聲結尾。
無法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害了方穗安一條命的人,秦遇真想将他抽筋扒皮。
方夫人心下了然可能已經有人動手了,不知情況如何,便試探性的叫喚“姑娘?姑娘?”
她看得不是很清楚,一片灰蒙蒙的世界中有綽約人影朝自己走過來,自己的手被托起,那人聲音依舊穩健,語氣平緩:“我在,夫人,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