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傍晚,蘇爺爺汗流浃背地走在鄉間的土路上,路兩邊田地裡正在幹活的村裡人看見他,直起腰喊——
“哎!慶子叔,我聽說你家筱寶考上夢溪高中了!”
“真怪有出息嘞!”
“可不是,咱們村馬上就要出第一個大學生了,等上大學的時候得請咱們吃一頓!”
蘇爺爺黑黃的臉上露出笑容,全都招手答應着:“一定!一定!”
有個大娘問:“咋都不見筱寶出來玩兒啊?别老讓她憋屋裡,好好的孩子都學成書呆子了!”
“向民他媽,你不懂别瞎說,人家筱寶成績好着呢。”
孫大娘說:“初中成績好有啥用?女孩兒一上高中,就跟不上了,再說,又不一定能真考上大學,浪費那老些錢……”
别的鄉親聽她越說越不合适,直接打斷,“你就是看人家筱寶考上夢溪,你們家天賜沒考上,嫉妒呢吧!”
孫大娘被戳中心事,扯着大嗓門罵道:“放恁娘的屁!我是好心提醒,你看看筱寶都幾歲了,連個小麥都不會割,再過幾年都該說婆家了,像她這樣兒的,飯不會做衣服不會洗,誰家要她?他慶子叔,都是你們家慣出來的!”
“那你管得着嗎?人家筱寶以後肯定是要嫁大城市的人,還用得着擱這兒割麥啊?”
田野裡響起哈哈的笑聲。
孫大娘推起闆車,罵罵咧咧地走了。
蘇爺爺招呼完也回家去。
而地裡勞作的鄉親還在議論,蘇家的那個小妮兒,真是了不得,聽說中考又是全班第一,以後妥妥的大學苗子。
“大學苗子”蘇筱寶此刻正在家裡,面對牆上的挂曆發呆。
挂曆上顯示着現在2008年。
那她到底是在書裡,還是在真實世界裡?
蘇筱寶昨天晚上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生活在一本言情小說中,而她是書裡被人唾棄至極的女反派。
她被人唾棄的原因不是和女主搶男主,而是幫着她的混蛋弟弟和男主搶女主。
作為從農村出來的炮灰二人組,她弟弟蘇盛是個隻會啃老吃軟飯的屌絲男,而她是個不折不扣的扶弟魔,雖然名校畢業,事業有成,但是深受重男輕女思想的荼毒,是個别人裹小腳她裹小腦的不正常人物。
比如,她會幫着蘇盛給女主下藥,企圖生米煮成熟飯。
還比如,她年近三十不婚不育,是為了把全部财産都留給自己弟弟。
更炸裂的是,眼看男女主就要在一起了,她為了阻止人家,竟然親自上陣,脫得光溜溜鑽進男主被窩裡,揚言要告男主非禮,以此要挾女主嫁給自己弟弟。
看完以後的蘇筱寶:……
書裡的她是真惡毒,但不得不說,她是真愛她弟弟。
真的,她超愛。
可問題就在于,現實世界中她根本就沒有弟弟!
她是她爸媽的獨生女,而蘇盛是她大伯家的堂弟。
書裡說的是蘇盛被過繼給了她爸媽,她爸媽一直因為沒有兒子被人瞧不起,蘇盛被過繼過來之後,她們全家對他萬般寵愛,要星星不給月亮,把他養得驕縱跋扈,無法無天。
後來蘇筱寶考上大學,成為了成功人士,蘇盛有了軟飯來源,更加不思進取。
而且還作死地看上了女主,對人家騷擾堵截。
蘇筱寶不僅不制止自己弟弟的流氓行徑,還一張卡甩到女主臉上:給你五百萬,嫁給我弟弟!
女主同樣是農村出來的女孩子,但是卻思想自由,精神獨立,和她這個裹了小腦的扶弟魔簡直是鮮明對比,人家當然堅韌不屈地拒絕了。
經過了一系列醬醬釀釀,他們姐弟倆花樣作死的事件後,最後還用說嗎,他們全家都被男主搞死了。
蘇筱寶破産,锒铛入獄,她的倒黴弟弟醉死街頭,而她父母老年無人贍養也下場凄慘。
看到這個結局,蘇筱寶嘩地出了一身冷汗,然後就驚醒了過來。
她緩過神來之後,覺得這就是個噩夢。
她爸媽怎麼可能去養别人的兒子?
她大伯娘更是把這個小兒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樣,更不可能答應過繼。
可是那夢裡的一切又都太真實了,真實到她可以去看清書中任何一個角色的一生。
所以蘇筱寶懷疑自己是不是撞邪了。
難道是中考壓力太大了?
蘇筱寶托腮發愁的當兒,大門口響起了家裡小土狗歡快的“汪汪”聲。
“爺爺回來了!”蘇盛從門口跑到廚房。
蘇奶奶說:“準備開飯!去喊你筱寶姐,吃飯了。”
八歲的蘇盛又颠颠兒跑到蘇筱寶房間裡來,“筱寶姐!吃飯!”
正在出神的蘇筱寶被他吓了一跳。
她看着眼前大鼻涕拉得老長的小屁孩兒,想到書裡自己爸媽被他連累得晚年凄慘的下場,眼神漸漸危險地眯了起來。
蘇盛渾然不覺,眼睛滴溜溜地在蘇筱寶房間的櫃子上打轉。
蘇筱寶爸媽就她一個孩子,平時什麼好吃的好喝的都緊着她來,她不僅有自己單獨的房間,還有爸爸特地找人給她打的書桌、櫃子,櫃子裡平時放滿了牛奶、雞蛋糕、巧克力。
在農村,家家戶戶都是好幾個孩子,雖然有計劃生育政策,但是在他們這個貧困縣,這個政策幾乎沒有任何限制作用。
像蘇筱寶這樣能光明正大吃獨食的,滿村兒也數不着幾個。
大伯家生了三男一女,蘇筱寶上頭兩個堂哥,下面一個堂妹比她小幾個月,然後就是全家最小的蘇盛。
雖然蘇盛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但是大伯娘也不可能隻疼他一個,而且四個孩子的開銷跟一個孩子不能比,所以他的日子比蘇筱寶差遠了。
兩家在一個院子裡,中間隔着的是爺爺奶奶住的平房,他隔三差五就跑到蘇筱寶這邊兒蹭吃蹭喝,次數多了,他現在一進來就盯着蘇筱寶櫃子看。
蘇筱寶就當沒看見,“走,吃飯!”
蘇盛扭扭捏捏站那兒,腆着臉沖蘇筱寶讨好地笑,臉上還挂着一溜大鼻涕,别提多埋汰了。
蘇筱寶抽抽嘴角,就這小子?
她還把他寵上天?
“别笑!惡心死了!”蘇筱寶兇巴巴地說,“把鼻子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