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筱寶回校上課的時候,正好蘇家敏也要回去,她家裡雞飛狗跳,沒有人送她,正一個人去公交車站。
楊愛芸喊住她:“敏敏,嬸子帶你一塊兒吧!”
蘇家敏提着重重的行李包,有些不太好意思,蘇筱寶靠在電動三輪車裡打盹兒,眼睛都沒睜開,屁股給她挪出了一塊兒地方。
蘇家敏爬上車廂裡,“謝謝嬸子。”
“都順路,謝什麼,離公交車站這麼遠,你走要走到什麼時候去,”楊愛芸提醒,“坐穩了啊。”
小三輪穩穩開動,蘇家敏看着自家的矮磚房越來越遠,心裡說不出什麼感覺。
竟然有種脫身的輕松感。
在家裡這兩天她都快喘不過氣了,既竊喜父母終于看清蘇天賜的真面目,又難過父母為了他傷心欲絕,就連她自己,哪怕恨不得拿刀砍了蘇天賜,可看到他時仍然有一種被割裂的痛感。
她不是心疼蘇天賜,她心疼的是全家十幾年的付出,全部付之東流。
大姐的犧牲、她從小到大的忍讓,全都成了白白吃虧。
小時候奶奶拿着燒火棍打她時,蘇天賜還會抱着她的大腿喊:“别打姐姐、别打姐姐……”
奶奶給他吃獨食的時候,他也會偷偷藏一點,然後獻寶似的過來讨好她:“二姐,你看,我給你留的。”
小孩子對于不喜歡自己的人,也會有一種賤嗖嗖的讨好心态。比起全心疼愛他的大姐,二姐偶爾流露出的溫柔會更讓他受寵若驚。
蘇家敏又不是鐵石心腸,看着白白嫩嫩,一臉真誠的小弟,也會有那麼片刻愧疚。
可是劉淑萍一句:“我們天賜真乖,以後肯定好好孝順爸媽對不對?”
蘇家敏又乖戾地冷哼起來。
就兒子乖!就你們的好兒子乖!她和大姐都是賠錢貨!
劉淑萍總是尴尬又局促,對于自己的孩子,她沒有家長的權威,也不知道女兒為什麼總是對父母這種頑劣的态度。
而蘇天賜機靈,趁機來那麼一句:“也孝順大姐和二姐!”
劉淑萍喜笑顔開。
蘇家敏神情也有那麼點不自然,說話的語氣暖化許多。
……
一滴眼淚啪嗒落到了書包上。
蘇筱寶捅了她一下,“幹嘛呢。”
蘇家敏趕緊擦擦眼睛,欲蓋彌彰:“眼裡進沙子了。”
蘇筱寶一點兒沒有不往人傷口上撒鹽的自覺,哪壺不開提哪壺:“蘇天賜呢?他回學校沒有?”
蘇家敏埋怨地瞪她:“你有沒有一點同情心啊。”
蘇筱寶一頭霧水:“他那麼禽獸不如,我同情他幹嘛?”
蘇家敏:……
她深呼一口氣,沒錯,蘇天賜禽獸不如,為這種沒良心的家夥傷心難過不值得!
蘇家敏張開嘴,對着路兩邊的廣闊田野大喊了三聲:“哈!哈!哈!”
蘇筱寶:“……你神經病啊。”
“我下周末想去夢溪看看我姐,能進你們校門嗎?”
蘇家敏想過去叮囑大姐一下,千萬不要因為爸媽的哭訴就心軟回家。
她爸媽總是在蘇天賜那兒傷透了心時,轉頭找女兒安慰,她又不是個軟乎乎的小棉襖,所以每次盡孝暖心的就總是大姐。
但現在大姐最好一直待在夢溪,哪兒都不要去,才最安全。
等到夢溪放假,她也放寒假了,到時候陪大姐一起回家,寸步不離地守着她。
蘇筱寶說:“工作人員的家屬進出沒有學生管控那麼嚴,到時候讓家惠姐穿着食堂的衣服去校門口接你,應該能進來。”
“那就好……對了,聽說你們家也打起來了?”
蘇筱寶黑臉:“是我大伯家,不是我們家。”
蘇家敏撓撓臉,“你大伯家怎麼了?蘇燦哥嚎得我們家都聽見了。”
蘇筱寶撕開包裝紙,往嘴裡撂進一個口香糖,又遞給她一個。
“還能怎麼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嚼嚼嚼,“要說媳婦了呗,女方要的彩禮高,我大伯娘一生氣,就揍了他一頓。”
蘇家敏頹喪地塌下肩膀,也嚼嚼嚼:“怎麼都要結婚。”
小時候雖然大人也重男輕女,但是總體來說還是無憂無慮的,自從哥哥姐姐們要談婚論嫁開始,一切都變了。
長輩們好像根本不管結婚以後會不會幸福,隻要結了就完事兒了。
然後女孩所托非人,男孩娶回個攪家精,他們再開始說自己命苦,攤上這麼個女婿/兒媳。
蘇家敏看着她媽總哭着說大姐命苦命苦,她這個當媽的也命苦命苦,自己的女兒受罪卻無能為力,蘇家敏總想忍不住質問:是誰害得大姐命苦的?
他們強硬一點,把彩禮退回去,讓黃西和大姐離婚,不行嗎?
可是蘇筱寶又提醒過她,羽翼沒豐滿之前,不要和她爸媽對着幹。
她要是不想把上學的負擔全壓在大姐身上,就得學會乖巧一點,才能順順當當花家裡的錢上完高中。
“哒哒哒……”
一輛平闆車路過,後面跟着一溜小山羊,“咩咩”地亂叫。
蘇筱寶興奮地探出身子,從路邊兒薅了一條刺撓草,伸出去喂羊。
蘇家敏嘴角直抽抽:“羊好像不吃這個吧?”
“它們傻,我小時候跟着我爺放羊,羊都是吃進去嚼吧嚼吧,覺得難吃再吐出來。”
一隻小羊咬住刺撓草,嚼了兩下就“呸呸”地吐到前一隻羊的屁股上,長長地“咩”了一聲,從聲音都能聽出對人的控訴。
蘇筱寶哈哈大笑:“你看你看!我就說它傻……”
楊愛芸一邊騎車避開羊群,一邊還要叮囑:“蘇筱寶,你小心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