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神秘側的世界大概又朝她邁近了一步。
神山千代駐足片刻,到底還是腳步一轉,握緊了手提包朝小巷走去。
這會兒天色不晚,但在她眼裡,小巷昏暗得仿佛和外面是兩個世界。踏過拐角的瞬間,神山千代身上蓦然出現一件破舊的黑袍,衣袍将她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尾部沾了些不詳的血迹,大概襯得她像什麼漫畫電影裡走出來的标準反派——電線杆上蹲着的運動服青年驟縮的瞳孔說明了這一點。
“……需要幫忙嗎?”
像是在分辨着什麼,神山千代定定地看了他好半響,才出聲問道。
運動服青年有着柔順的黑發、俊秀的面容、和一雙漂亮的藍眼睛,他像一隻輕盈的飛鳥,落在電線杆頂端,渾身肌肉緊繃,和一頭像是蟾蜍又像是壁虎的妖物對峙着,被突然出現的神山千代吓了一跳後,不知腦補了些什麼,神色很快又變得和緩而古怪,反複打量她幾眼,才出聲拒絕道:“不用了,你的神器也不在身邊吧?”
神器。
神山千代記下這個詞,沒有回話。
“這東西沒有神器可不好對付,雖然謝謝你願意幫忙,但還是趕緊跑吧……嗚哇!小心!”
大概是被打斷捕獵又被忽視得有些不爽,妖物身上無數紫紅的複眼一轉,黏稠的惡意如泥水般攀附上神山千代的身體,巨大的身軀也以與體型不符的敏捷迅猛地撲了過來。
然而她不閃不避,手腕一翻,一柄巨大的黑色鐮刀出現在手中,彎月般的刀刃輕輕揮過,在月色下劃出一道如水的流光。
“哇哦。”
妖物崩裂成雪花般碎片的瞬間,她聽見運動服青年發出一聲小小的感歎。
危機解除,他身上最後一絲嚴肅也随之褪去。青年輕快地跳下來,落地聲不比一隻靈巧的貓咪更重。他明亮的天藍色眼珠從漆黑的彎月鐮刀上轉了一圈,又落在黑袍少女身上——寬大的兜帽牢牢遮去了她的大半張臉,幾乎隻露出了似乎不太高興的、微微下撇的嘴唇。他摸摸下巴,做出标準偵探沉思的動作,語氣狐疑:“這個實力,不像是什麼籍籍無名的小神啊,還有這個【神器】……”
他說着,語氣裡無意識流露出幾分垂涎,賤嗖嗖地湊上來道:“交個朋友?然後……這個,我看看?”
他指了指鐮刀,臉上出現奇怪的夢幻神色:“要是我也有一把的話……沒有靈魂,就不會辭職了!”
神山千代沒有說話,黑色鐮刀倒是在青年不舍的爾康手中化為金色粒子消散在空氣中,無聲地表達了拒絕。她圍着青年轉了兩圈,将他整個人好好打量了一番,唇瓣微微翹起,方才冷淡倦怠的嗓音也輕輕上揚,道:“想知道?”
青年小雞啄米似的快速點頭。
“但在好奇别人的身份之前,是不是應該先來個自我介紹?”
青年聽罷,原地轉了一圈,背後忽然具象出無數紛飛的花瓣,他驕傲地揚起頭,以一種奇異的、沉醉的、昂揚的語調說道:“啊,當然沒問題!如你所見,我,即是八百神之一員,是總有一天,會站在這個國家頂點,擁有萬千神社,被信徒們敬仰、依賴、供奉、歌頌的——”
“夜鬥神是也!”
“……啊。”
看着鼻子仿佛匹諾曹般不斷長長的黑發神明,聽着他“哇咔咔咔”的陶醉笑聲,神山千代斟酌片刻,還是把“完全沒聽說過”這樣傷人的話咽了下去,抓了個不那麼尖銳的重點:“總有一天?”
“……很快!很快了!”
他有些狼狽地揭過這個話題,又問道:“那你呢?”
“千代。”
“……”
“……沒、沒了?”
夜鬥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神山千代睨他一眼,擡腳往外走:“畢竟你說那麼長一串,有用的也隻有個名字而已。”
運動服青年捂住心口,像是被她無情的話語打擊成了一張灰色薄片,在冰冷的夜風中扭曲倒地,喃喃道:“什麼叫有用的隻有名字而已,我可是向你分享了我的夢想,也就是敞開了我心靈的大門!”
神山千代沒理他。
“等等、等等!”見她腳步不停,夜鬥像是什麼新型爬行動物般扭動着四肢迅速跟上來,伸出手抱住她的小腿:“神器、至少告訴我你的神器是怎麼回事——我真的也很想要一把這樣子的啊!”
被巧妙地禁锢住了下盤以至于完全動不了的神山千代:……
她看着地上灘成一坨面露垂涎之色的陌生神明,危險地眯起眼睛:“不要讓我發現你把口水抹在了我的袍子上。”
夜鬥悄悄縮回一隻手,在胸前擦了擦。
神山千代:“……”
她看了看視線中漂亮的白色魂火,最終還是無奈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