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虎杖悠仁,家裡邊還有一個站在廚房門前生悶氣的夜鬥。
這裡頭三番兩次鬧出動靜,他又不傻,自然能猜到裡邊藏着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再想想那根落在她枕邊的白發。
隻怕是有人在此,金·屋·藏·嬌·了吧。
他有些生氣,又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别說兩人根本沒什麼實質上的關系,就算是信徒,他也沒資格插手對方的感情生活。神山千代是人類,哪怕機緣巧合下得到了幾張神奇的卡牌,壽命也不過短短幾十年,今後會結婚生子、立業成家,那根連接着他們的緣線注定會随着時光變遷而愈發淺淡,最後悄然斷開。
不可結緣,徒增寂寞。
神明、妖怪、人類,皆是如此。
他給神山千代脖子上的傷口消毒包紮、貼上敷貼,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念頭交織,一會兒生氣一會兒難過的,手上動作卻很輕柔,生怕她哪裡感到不适。
傷口已經不再滲血,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規律的脈搏透過薄薄的頸側肌膚傳遞過來,既是生機的具現,也暗含着生命的流逝。
她會死。
這個念頭在夜鬥腦海裡不斷盤旋,等到包紮結束,他也已經像是隻被瓢盆大雨澆頭淋下的可憐小狗,整個人都憂郁了起來。
神山千代摸摸他的頭,聲音輕柔:“怎麼啦?”
他這會兒腦子裡全是對方白發蒼蒼躺在病床上安然離世的場景,于是“啪”一下抓住她的手,瞪着一雙淚汪汪的藍眼睛,哭求道:“千代!你不要死!”
神山千代:“?”
她怎麼就要死了?
她有些跟不上夜鬥的腦回路,隻能用力回握住他,試探道:“我應該還活着?”
他停頓兩秒,“哇!”地一下撲了上來,強大的沖力撞得神山千代向後踉跄兩步,險些身形不穩地跌坐在地上。
夜鬥四肢并用,章魚般纏住她,腦袋靠在她肩頭發出很響的兩聲抽噎。
他的側臉貼上神山千代的脖頸,恰好是剛剛被兩面宿傩咬過的地方。敷貼擋住了脈搏的傳遞,卻無法斷絕人體炙熱的溫度,那份溫暖劈開層層阻礙,自接觸的地方擴散開來,安撫下雜亂的心緒。
“……其實,”片刻後,他聲音悶悶地說道:“你死掉也沒關系,我會想辦法把你契約成神器的。”
神山千代頓感不妙,一把将他推開:“夜鬥?”
這可不像是他能說出的話。
夜鬥被推開時,臉色還帶着一絲微不可察的茫然,直到觸及到她緊縮的眉頭,才驟然回神。
“不是!”他匆忙後退,兩隻手一會兒遮臉一會兒遮眼睛,腦子亂成一團漿糊——他終于意識到了,自己并非不受卡牌影響。雖然活了這幾百年,也算是見多識廣,但始終離群索居,别說……了,連朋友也少得可憐,自然就沒往這方面想過。
但神山千代換牌那天晚上,他也曾不放心地蹲守在陽台邊。
看着白光閃過,金發少女安然入睡,才默默離開。
從那時候起,他大概就已經中招了。
所以在外做委托時,還會時不時想起她,路過那個擺小攤的老婆婆時,斥巨資買下了那枚“平安鈴”。
所以在那個黑發男人闖入她家中時,那樣生氣,沒神器都跑上去硬剛,又總是害怕她和術師們走得太近,受到傷害。
所以在看到這個粉毛小子靠近她時,會感到不爽,聯想到人類短暫的生命時,又會恐懼失去。
奇怪、陌生的情感填充了整個胸腔,讓他不自覺地想要逃離。
“夜鬥……!”
他跑掉了。
明明剛才說過外面有人“追殺”他,笑嘻嘻地向她打了避難的申請,這會兒卻不管不顧地奪門而出。
好像房子裡是比外面的敵人還要可怕千百倍的洪水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