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茴開着半新半舊的皮卡車下了高速的時候天已經擦黑,看着前方道路指示牌上顯示着碩大的“歡迎來到丹成縣”的字迹,蘇茴的臉上漾起一抹淺淺的笑,眉宇間舟車勞頓的疲憊感頓時消散了不少。
終于就要到家了!
蘇茴的老家就在丹成縣外圍的一個小村莊方營村,離縣城不算太遠,但是也不近,開車的話大概要四十分鐘的車程。
蘇茴減緩了車速,打開車窗,初春的傍晚空氣中還帶着濃濃的寒意,裹着一股淡淡的煙火氣灌進車廂裡面,侵入他那不太健康的肺裡。
一連串劇烈的咳嗽聲在晃動的車廂内此起彼伏的響起,讓這輛本就破舊的老皮卡看上去像是随時随地都會散架一般。
蘇茴強忍着喉頭的刺癢,繃緊嘴巴屏住呼吸,在停止咳嗽的間隙快速的将車窗關上,霎時間冷風的呼嘯聲和空氣中的嘈雜聲都被摒除在車窗之外。
小小的車廂内隻剩下暖風機嗚嗚運作的雜音,吹出的熱風将蘇茴整個身子包裹住,四周溫熱的空氣緩緩流入他的肺腑,慢慢地平息了他身體的不适。
蘇茴擡起手擦去眼角因咳嗽而留下的生理性的淚痕,水墨畫般蒼白的臉上透出一絲病态的潮紅。
他自嘲一笑,差點忘記了,即使出了醫院,病人也還是個病人!
待車子駛出縣城的區域,開到鄉下小路的時候,水泥闆路的兩旁沒了路燈的照射,天色顯得越發的黑沉了。
已經七八年沒有回來過的蘇茴,隻記得老家大緻的方向,面對這種七拐八繞的鄉間小路,即便是在車載導航的提示下也不免走岔了好幾次路。
蘇茴也不懊惱,依然平心靜氣的開着車,畢竟活着就是為了等死,在路上等還是在其它地方等對他來說并無太大的差别。
不過随着天色越來越晚,接下來的路程他也不敢大意了。
蘇茴雙手握緊了方向盤,減緩了車速,集中精神目視前方。
饒是如此,在拐過一個村與村之間相連的麥田的岔路口的時候,他還是被突然出現在道路中間的一道黑影吓出了一身冷汗。
蘇茴急忙踩下刹車,可是此時已經為時已晚。
“嘭”的一聲,車身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
撞到人了?
還是出現錯覺了?
一時之間蘇茴的腦子亂成一團漿糊,他呆愣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瞪大眼睛看着前方,不敢錯過外面一丁點兒的動靜。
車燈一明一暗的閃爍着,四周一片死寂,唯有風掠過麥田發出的簌簌沙沙的聲音一浪一浪的鑽進耳朵裡。
良久之後,就在蘇茴感覺踩着刹車的腳都隐隐發麻,猶豫着要不要下車查看一下的時候,一聲清脆的“喵嗚”聲打破了死寂,一隻黑色的貓不急不緩的從車前跳過,明暗交錯的燈光将它的弓起的身影無限地拉長放大,又翩然消失在青翠的麥浪之中。
消失之前,它似乎還回頭看了一眼蘇茴的方向,在黑夜的掩飾下,那雙如同琥珀一般透亮的貓眼微不可察的閃過一絲金色的光芒。
原來是一隻野貓!
這裡村莊連着村莊,間隔着的麥田間偶爾有幾隻野貓也是正常。
蘇茴大口吐着氣息,穩了穩心神之後做足了一番心理安慰之後,他擰開車鑰匙,重新啟動車輛繼續上路,若是仔細看,便會發現那雙因為緊握着方向盤而指尖泛白的手還在微微發顫。
車繼續往前開,路過麥地頭上一個用水泥堆砌而成的棺材模樣的靈柩的時候,蘇茴一路上緊繃的神經頓時一松,越過這片麥田就是他們村了--方營村。
隻是蘇茴臉上的喜色随着他不知道這是第四次還是第五次路過這同一個靈柩的時候慢慢地浮上一層隐憂,他低下頭仔細地看了看車載導航所指的方向,确定沒錯,他又仔細回想了一遍車子行走的方向,确定是按照導航指示走的.......
蘇茴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此刻他絕對不想承認的念頭:他這是遇到鬼打牆了?!!
這念頭一旦生成便揮之不去,即便蘇茴不停的默念着,他是生在紅旗下,長在紅旗下,受過高等教育的唯物主義有志青年!
隻是這樣一遍遍做着的心理暗示依然無法阻擋他周身的汗毛一根根立起.......
就在蘇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不遠處的路邊,突然站着一個身穿白色雨衣,身形欣長瘦削的男人,正伸出手在攔車,男人腳邊還放着一個麻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滿了什麼東西。
寬大的雨衣帽子遮住了男人大半張臉,讓人看不清面容,可即使是這樣也依然無損男人清貴絕塵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