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時不敢輕舉妄動，緩緩擡起另一隻手抽出，大概我的動作驚擾到了它，雪下活物竟然纏上我的手指，順着指縫爬上手背。

冰涼濕滑的觸感越來越近，我幾乎下一秒就要擺開胳膊将手上的東西給甩出去。

可正當我要動作時，它又不再貼着我往上爬，而是慢慢将一片雪蓋拱起，薄薄一層白雪中露出了顆棗大的青色尖頭。

我不禁瞪大眼睛，片刻才回神，輕擡起右手托着它從雪中鑽出，這才看清了活物的全貌，原是一條青得發黑的小蛇。

它未免太過大膽了些，我驚訝，就算是見到我這樣比它大了上百倍的人也毫不膽怯，似乎還有要順着我的手往前探看的沖動。

銀芷這味藥确實會招來蟲蛇，但冬天哪裡來的蛇？

我心有疑惑但也隻有一瞬罷了。

怕蛇的人應該要比不怕蛇的人多得多，我僥幸成了少數的後者。

跟着師娘的幾年裡，我在寒山中采藥時也見過不少蛇類，偶爾還會見到用蛇膽炮制的某些藥材，但我有心接近它們，他們卻無心來接近我，猶如我是什麼洪水猛獸。

後來師娘就很少讓我出門采藥了，而是把活兒交給了師兄，我隻用留在藥肆裡幫忙就好。

所以在我第一次碰到不怕人的蛇時，我是驚喜多于害怕的。

我又把手拉近了些，翻來覆去仔細觀摩它身上的鱗片，手指指腹不自覺地摸上蛇身。它也真是大膽，即使被我這樣擺弄都沒有吐出蛇信威懾我。

可惜，它并非是我記憶那晚的金瞳，不過是一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青蛇。不過這也足夠讓我高興了。

腦海中閃過零星片段，可還沒等我深思就被人打斷了。

“你做什麼呢？！”

師兄在屋裡喚我，我聽出他有些生氣，大概是惱我又在偷懶。

我聽着他腳步靠近，忽然生了戲弄的心思。

我把右手往下藏了藏，等他又喚我一聲還是不肯轉頭。見我不理會他，他氣得閉上嘴，一手拍在我的肩膀上想揪我轉身問罪。

“你——”

沒等他吐出罵我的話，我立馬擡起右手将那小蛇舉起來，放在他眼前幾寸遠的地方。

“師兄，你看，它……”我獻寶一樣地介紹起它，這蛇像是通了人性似的，非但沒有縮回身子，反倒昂起頭看着眼前的人，很是随意地吐出蛇信子叫了一聲，“嘶。”

師兄猛地跳起來大叫一聲，活像被厲鬼剜了心。

“啊！！——”

我沒想到他會被吓成這樣，馬上收回手把蛇護住，生怕他一沖動給打死了。

但他大喊了一聲後沒有靠近我，隻連連退步往後倒去，我看到他身後的東西，來不及阻攔就見他撞翻了桌邊的一籃草藥。

藥材散落一地，可他像是毫無察覺，依舊顫抖着往後退縮，撞上牆後貼着牆根滑坐在地上，目呲欲裂地瞪着我手中青蛇。

我張口就要道歉，可還沒說出一個字，就見他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起來，接着又慘叫了一聲，看都不看我一眼就竄出了屋子，跌跌撞撞朝下山的小路跑遠了。

一切都太突然了。

昨日還幹淨整潔的藥肆變得狼藉，上一秒還暴跳如雷的人也變得惶恐。

我跪坐在地上，好長時間才意識到自己闖禍了。

我懊惱不已，起身開始拾撿師兄撞下的一地草藥，小聲念叨，明明以前對着一籠毒蠍時都不見他害怕，怎麼今天怕起來了。

在我收拾時，我又看了小蛇幾眼，它比我師兄要聰明許多，似是知道我很忙碌，居然将身子纏繞在我的手腕上，隻露出一個頭探出袖口，待我清點完櫃子裡所有藥材後也乖乖的沒有動靜。

如果可以的話，我覺得留它養在身邊也挺好，至少在師娘出門治病、師兄外出采藥時我還能有個活物陪着。

但我知道這樣的想法太過天真，先不說師兄，師娘也不會準許我養着一條蛇做玩伴的。

我回到廚房備好晚飯的食材，搬來馬紮在門口侯了好久，一直到太陽快下山了也不見師兄回來。而藥肆裡得有人看守，我又不能随意出門，便隻能等師娘回來後去主動認錯。

快天黑時我回到自己的卧房，更衣中才想起這蛇還纏在我的手腕上，一天下來除了朝師兄嘶出的那一聲，其餘時候它根本就像個啞巴，連我都忽視了它的存在。

雖然不舍，可我實在沒辦法留它在藥肆中，私自養着的話也沒有精力照看它，若是一不小心咬傷了哪位前來求藥的獵戶，那我的罪過可太大了。

我慢慢伸手将蛇盤開，但害怕它突然反咬我一口是多餘的，它就像一根青色的麻繩一樣牢牢纏着我，直到被我捧着送回樹上也毫無反應。

隻有一點我很奇怪，總是盯着人看難道也是蛇的一種習性嗎？

自我“撿到”它那時起，它的目光好像總是黏在我身上，即不是警惕我會對它妄圖傷害，又不像要吞了我大飽口福。

我讀不懂蛇，最後珍重向它揮别後就回了屋子，老老實實撿起一本書開始默抄，心中祈禱着師娘回來後要責罰我的剛好是這一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