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背偶有幾排鳥雀争相掠過,留下陣陣啼鳴蕩在山谷間,劃破一片寂靜。
我站在青厭身旁,看她不發一言自己也沒敢再多話,可不想這麼粗野地将她煩走了。
她還沉思着,被我盯着看了又看也毫無察覺,我從她的發鬓滑過眉眼,又滑到唇角和下颌,暗暗驚歎這般模樣似精雕細刻,若到了山下人間不知将引得多少人駐足矚目。
就在我重新歎上那雙眼睛時,绀色的眸子陡然一轉,将我無禮的窺視捉了個現形。
我趕緊收回視線,讪笑幾聲,為了躲過尴尬随意挑了個話問道:“對了,你那天晚上怎麼突然出現在院子裡?我當時見你被吓了一跳,還以為是什麼孤魂野鬼,好幾夜都沒睡踏實。”
說完我發覺這話像是在抱怨她的出現,添補一句:“但是、但是我還是想見你的。”
如果不是故意裝神弄鬼的話。
“我……”青厭臉上的疑惑已經消下,又換成一片沉靜,她微微張口,像是還在回憶那日相見,“我隻是路過,見屋子沒亮燈就打算走了。”
“原來如此。”
我笑着看她,顯然沒信這番話。
“那可太巧,我剛回來就撞見了你。”我調轉話頭,起了玩笑的心思,“話說,我還在藥肆裡被吓了幾回,先是在晾曬的藥籃裡抓到條小蛇,又在第二天晚上被它鑽了被窩——”
我猛地止住話。
剛見到她化為人時我光顧着驚奇了,被她救下治好傷口後連話都沒多說,得知了個姓名就再次消失,而後更是接連一個多月都未見面。
我嚼着她的名字等待良久才有機會來找她,這一個多月裡最多不過在腦海中肖像下她的模樣,從未把她與那條青蛇糅合為一人。
現在一想——我居然同還她睡過一張枕席。
那晚我睡相如何?有沒有胡亂講什麼夢話?她看了我多久……許許多多的疑問在這一刻接連溢出,密密麻麻填成了羞赧。
我感覺耳根都燙得起了火,臉上更是爬起一片紅暈,不禁垂下頭,恨不得埋進地裡。
還埋怨自己為什麼提起這個話頭時,身側響起一道冷清的嗓音。
“巧合罷了。”
她像是并沒有注意到我的窘迫,簡單四個字把自己置身事外。
降下臉頰滾燙,餘光看去,青厭神态自若,很是随意地垂下手臂,微微低頭看着我,眼神仿佛在說她無法理解我的羞怯。
也是,她又不是肉骨凡胎,自然難懂尋常人的心思。不說與我同席,怕是連肌膚之親都難打動她半分。
很快我就忘了這窘迫,連帶忘卻了心底漫上的一絲落寞,接着她的話稱是。
不知是哪一句話哄得她開心,青厭慢慢翹起一邊嘴角,眼底浮出一片悅色,莫名有種得逞的興緻。但被我看見後又忽然消下,拔出身側的佩劍席地而坐,一邊擦拭着劍柄一邊道:“還有什麼?你,你的師娘、師兄,和這山裡的事。”
她主動問起,我頓時高興得很,也學着她的樣子坐在她身旁,開始和她說起我來到古寒山後的趣事。
隻可惜我經曆的也不多,有趣的部分就更少了。幾年時間住在山裡,整日除了藥草就是醫術,就算我能說出花兒來讓人聽多了也要厭煩。
幸而今日來見她之前我還去了一趟鎮上,便一股腦地把路上所見都告訴了她。
但她似乎對鎮子裡發生的是非并無興趣,連聲兒都不吭了,隻在我說起采藥曬藥時才勉強“嗯”來一聲,鮮少附上幾句簡短的“甚好”,“的确”……
任由我喋喋不休訴說了好久,她臉上也不見半點抵觸,同時也無半分意興,似隻是聽來打發時間而已。
我想,她大概活了幾百、幾千年了,見過的離奇一定數不勝數,我這點兒如草根的經曆最多隻能給她瘙個癢罷。可有人願意聽我說話,不管她是人是仙還是妖,我都真心的想要珍惜。
她不像師娘一樣忙碌得沒空坐下,不像師兄一樣嫌我煩躲得遠遠的,也不像山下并不熟絡的鎮裡人一樣另我無法傾吐。
總之,她樣樣都好。
我想将我所見所聞都告訴她,可這短短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晃眼就過去了。
日落西斜,又一排山鳥從頭頂劃過,羽翼下添來暮色,我才覺天色将要燒成一片橘紅,山脊的陰影不知不覺蔓延到了我的腳邊。
快要酉時,如果再不往回趕路就要遲了。
我望着天邊停下了話,青厭沒聽到我繼續說下去,停下手上擦拭緩緩站起身,善解人意道:“走罷,我送你回去。”
我雖不舍,但也無可奈何,隻得站起來拍拍身上的雜草,道聲謝後跟上她的背影,再次踏進漆黑密林中。
她和來時一樣漫不經心地往前走,一路鴉雀無聲,我一時又不習慣了這份谧靜,忍不住開口。
“青厭?”我喚她。
“嗯。”她還是隻會拿這一聲回應我。
我低頭看着她的腳步來回踏出,明明緊跟卻總覺她離我越來越遙遠,好像我轉瞬就要失去她了。
“你會一直留在這山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