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于把藏在心底的話吐出,從我又一次找到她開始就不住在擔憂着這個問題,我怕她太過自由、太過灑脫,怕眼前一面不過是昙花一現。
“……”
四下清幽,隻有風吹樹動的摩挲聲響,我緊張望着她,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
不知等了多久才盼來她的回複。
“不會。”
“那你要離開古寒山嗎?”
“……不會。”
我對她的話一頭霧水,問來問去得到的答案根本就是空話,我不敢安心,還想再問下去時被她打斷。
“到了。”青厭停下腳步,站在藥肆前的小路上回頭看我。
我看向不遠處的屋頂,遲遲沒有邁出一步,道路在暮色中變得模糊不清,山霧也從地低升騰而上,掩蓋着我的失落不被她察覺。
“多謝。”我牽起嘴角向她又道聲謝,匆匆看她一眼從身側掠過,大步朝藥肆走去。
再多留一會兒我估計就得失态了,這樣難看的表情可不能被人看到。
走過一半小路,手還沒碰到後院的栅欄上,就聽身後一聲輕喚:“長雪。”
我蓦的一頓,下意識回頭,卻發現青厭消無聲息地跟了上來,離我不過一臂的距離,而這一臂距離也快沒有了。
她朝我傾斜下身子,我看見她擡起一隻手探向我的臉頰,又在指尖離我不過一寸遠時偏了方向,纖細修長的手按在我的肩頭,微微用力握住。
除了她抱着我回到藥肆時,這次也是她主動撫上我的。
我被她突然的貼近丢了神,隻覺肩頭一片溫熱,似乎渾身的血液都彙在她手心下,癫狂地沸騰。
“青厭,”我再憋不住,懇求的話輕而易舉鑽出唇齒,“我還能去找你嗎?”
肩頭手掌凝滞,她極其細微地沉下眼睑,片刻後,她抽回手,點頭道:“可以。”
終于聽到一句準許,我驚喜得都忘了接話,呆愣着看她往後退去幾步,青白衣衫随風微蕩,一點點消失在山霧中,再眨眼,她整個人都散在了霧氣裡,不知去向。
我才意識到她走了,是不是還留在這山中的某個角落也不清楚。
“長雪。”
身後,一個略顯猶豫的聲音響起,我聽出是師娘在喚我,應一聲後拉開栅欄跑到她身邊。
師娘抱着一個藥罐子站在屋檐下,看我走進後上下打量我一會兒,最後眼神停在我的耳根下,像是想要開口但不知該說什麼。
我以為她是看見了青厭離開的那一幕,不免擔心她會勒令我以後不能再出門,剛要開口解釋卻見她收回視線,低聲道:“嗯,進屋吧。”
她打開後門,徑直走到鬥櫃上放好藥罐,轉身走進廚房去準備晚飯了。
我想,大概是我回來晚了,師娘對我有些不滿。但也确實怪我在山裡留了太久,拖到快酉時了才回來。
我拍下身上的灰塵,也跟着師娘到廚房裡,她在一邊備菜,我就幫忙往竈火裡添把木柴。
師娘沒有攔着我,端飯時問起我今日去醫館的事情。
“我和賬房說了,等過幾日他們備好藥就去拿,錢也全都付清了,師娘放心,我沒被人看出來。”我一五一十地告知。
虧得我很少下山,鎮子裡的人沒幾個熟悉我的,醫館那邊也隻有馮知認得我,不過也沒被碰上。
“嗯,做得不錯。”師娘與我坐上飯桌,咽下一口飯菜後又道:“既然今日沒出什麼差錯,那過兩日也由你下山去把藥拿回來罷,不過……”
她停下筷子,眉間聚起一片凝重,沉聲道:“長雪,你要多加小心。”
我一時沒明白她說的“小心”是指什麼,但還是笑着答應:“我沒問題的,師娘。開春了路就好走了,我記得醫館的位置,以後師娘不方便下山的話我也能幫忙采買。”
聽了我的話後,師娘眉頭稍稍舒展,點頭贊許一聲繼續用菜。
吃過晚飯後,我麻利洗完碗碟,趁外頭天色還未全黑,又跑去藥棚裡把早晨送去的藥翻炒幾遍,抱着其它已經曬幹的藥材回了屋内,同師娘一起打包。
忙到夜色朦胧,快過戌時了才洗漱上床。
睡前,我點起一支燭火放在床邊,翻看着手中書冊,摸上厚重被褥時乍想到今日與青厭的話,眼前什麼文字都看不進去了,雙頰攀上一層熱意。
我直接吹滅了燭火,一把将書甩到床尾,自暴自棄似地鑽進被窩裡,呼氣不行吸氣也不行,悶了好久才拱出頭。
盯着床頂角柱,恍惚間,空無一物的地方竟浮現出一道細長的青影,被月光一照就滅成了煙塵,與那人身影離開時一樣決絕。
擾人清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