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來救師兄那一回,她這是第二次以人形踏入藥肆了,不過從前藥肆中還有師娘和師兄,現在僅有我一個。
我也不知為何自己會邀請她入屋,大約還是日子太過冷清。
我從櫃子上拿來瓷杯為她沏茶,又想起她不用進食,将茶壺放下後,她卻拿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而後直勾勾盯着我看,樣子毫不客氣,活像是把這兒當做自己家了一般。
看着她的眼神,就能預感她接下來要問我什麼話,果不其然,她先開口:“這幾日在忙什麼?”
我還以為她會問我為什麼不去找她,不想問了個拐彎抹角的話。
如實相告:“總不是看病送藥的活兒。師兄被送去鎮子外頭,師娘前些日子也走了,如今藥肆就我一人,山上和山下的事兒就隻有我一個兒來打理了。”
她聽完一言不發,又拿起茶杯小抿一口,顯然她沒問這麼多,我卻把沒及時上山找她的理由都扯出來了。
青厭這一次來貌似并沒有要事,隻和我閑聊了沒幾句後就離開了,我本打算與她一同上山,可今日藥肆中還有活兒未完,我隻好把她送到後院兒的小路上,等她轉身離開後又回去曬藥。
臨走前,我看出青厭還想問些什麼,最終也沒問出口。
我猜,她估計還是不滿我一連多日都沒去找她。
實在是雜事太多,若她能像之前一樣坦白說想我來我,那我應該抵抗不了幾日就眼巴巴兒地去尋她了。
吃過飯後,我背着幾個包袱下山去往醫館,前幾日賬房喊住我,說是要從藥肆買一批藥草,我在山中采藥幾天才集齊了份量,着實累得很。
賬房見我來,接過包袱請我到一側的房間中等候,誰知這些天跑上跑下難有歇息的時候,沒坐一會兒我就趴在桌案上睡着了,還是桂圓來叫醒我的。
她問我是不是沒休息好,可我哪能讓一個小姑娘替我擔心,随便扯了個慌将她應付過去,從賬房那兒拿過錢袋子後忙不疊地回了山。
睡醒時就已經快到徬晚了,回到藥肆天更是暗得沒邊,我沒力氣點燈籠,進屋随手抓過一個燭台點亮,草草洗漱一遍,連飯都不想吃就躺到了床榻上。
明明在醫館時睡得可沉,到了自己的床上卻又沒了睡意。
渾身乏累,胳膊都難擡起,我看着床頭搖曳的燭光,終究抵不過夜晚的寂靜睡了過去。
翌日醒來,蠟燭都燒到根了,矮櫃一面蠟油凝固,甚至流到了地上,我扶着頭暈乎一會兒,處理好蠟油又去廚房中拿了個冷硬的饅頭蒸上,師娘和師兄都走了,僅我一個兒更不用勞神去想什麼好菜,每日能飽腹就足夠。
才踏出藥肆,看見石階下有個模模糊糊的身影攔在路中,還當是自己沒睡醒,把夢中所想給帶了出來,走進眯起眼睛仔細一瞧,才看出是昨日在藥肆停留過片刻的人。
青厭微側着身,聽見我來就轉過身,朝我伸出一隻手。
我不免有些訝異,還有些摸不着頭腦,沒理清楚她的出現,身體下意識就把手搭了上去。
她帶着我一路朝山下走去,快要走出山腳的一片灌木時忽然停下了腳步,沒頭沒尾問我一句:“長雪,你是不是更喜歡山下?”
我腦袋還發着懵,回答:“自然不是。”
說完我自己又不太确定。
“這……我也不好說。”我緩着頭疼,一手壓在眼角上輕輕搓揉,“若是以前,師娘很少準許我下山,那時我是很向往去到鎮子裡的,因為山下人多、很是熱鬧,而藥肆隻有師娘和師兄陪着我。但現在……”
我不加掩飾地把話說明白:“現在山上也不是隻有我一個,不是還有你陪我麼。”
青厭聽我說完,表情沒有波動,好像在說我的表露在她看來和今天中午要吃什麼一樣尋常。
她也不接話,再邁開步子帶着我穿過灌木,将要走進鎮子時我才回神她也跟着我一起下山了。
不得不說,她這副樣子确實引人注目,朝田大娘家走去的路上,幾乎路過的所有人都會朝她撇來幾眼,似是想上前又被她身側碎劍吓得不敢妄動,我隻能越過她走在前面,用身體稍微遮擋着她。
回去的路上也是一樣,隻要是路過的人無一不投來打量的視線,可她自己卻半點都沒察覺,安然被我牽着東奔西走。
我無奈看着她這副模樣,本來想說出的玩笑話也被堵着說不出。
像她這樣的人,走在那裡都被人矚目并不奇怪,連我初見她時的好奇和悸動不也是因為她的模樣麼。
那我和那些觊觎她的人并沒有兩樣,隻是我的心思能被她接受,而她能給予我的親密也會更多。
但她并非隻有我一個選擇,我卻隻有她。
在師兄、師娘相繼離開後,我确實感覺到空落孤寂,而一種不願被我承認的患得患失也日益明顯,直到現在才被我徹底看見。
能牽動我的喜怒哀懼的人隻有她了,我卻不敢對她說出自己的害怕,隻盼她能看着我的時候更多、停留在我身邊的時候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