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停雲當然不會救她。
倒不是因為她的言行冒犯到了他。
他從小不懂得什麼是羞恥,自然也不會感覺被冒犯。
但這不等于她不用死。
人做了該死的事,就會死。
奇怪的是,他心底竟滲出一絲幾不可察的愉悅。
這是一種陌生的感覺,他并不特别喜歡殺戮。
于他而言,殺人殺妖殺魔和世間其他事并無多少差别,都是出自必要,而不是因為喜歡。
可是此刻看着她撲騰着細弱的手腳,竭力想要将頭探出水面,卻漸漸脫力,不斷往下沉,他感到了淺淡但明确的愉悅。
他想了想,也許是移魂出錯的緣故。
蘇筱圓淚眼婆娑間看着岸上無動于衷的傀儡人,有種被睥睨的感覺。
那一定是錯覺,傀儡人沒有靈智和情緒,和AI差不多,怎麼會有這種功能。
傀儡人看來是指望不上了,幸好閨蜜就在隔壁。
她努力沖着壁闆呼救:“開山……”
然而隻說出一個字,隔壁好巧不巧傳來“嘩啦嘩啦”的響亮水聲,瞬間就把她微弱的求救聲淹沒了。
蘇筱圓又“咕嘟嘟”吞了幾口水,身子直往下沉。
眼前已經閃白光了,這是任務失敗的征兆吧?她會淹死在溫泉裡嗎?就算是在合歡宗也太離譜了,好社死!幸好衣服沒全脫……
幸好什麼啊……
蘇筱圓欲哭無淚。
她知道采補淩嶽仙尊任重道遠,但是沒想到連他影子還沒見着就要淹死在溫泉裡了。
想到淩嶽仙尊,她腦海中忽然有什麼一閃而過。
淩嶽仙尊,傅停雲,傀儡人,名字……
電光石火間,她想起了傀儡人的說明書——回來的路上她匆忙掃過一眼,上面是怎麼說的?對了,發指令時好像要帶上名字!
剛才是不是因為她發指令沒帶名字,所以傀儡人才沒反應?
腳尖已經碰到了池底,她用盡全力一蹬,頭勉強探出水面。
蘇筱圓抓住這寶貴的一刹那,向岸邊那道模糊的人影道:“傅停雲……救,救我!”
最後一個字和她的腦袋一起被水淹沒。
也不知道傀儡人聽見沒有,她絕望地想。
傅停雲聽得一清二楚,他不但是三界最強戰力,也擁有三界最強耳力。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自從他師父虛極道君隕落後,三界知道他凡間本名的就隻剩下他自己了。
換作别人說不定會懷疑這是一場陰謀。
但是傅停雲不必,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什麼陰謀詭計都是徒勞。
何況誰會派一個靈力修為可以忽略不計的凡人少女來算計他?
所以隻剩下兩個可能,一是這古怪的少女以某種連他都猜不透的方法知道了他的本名;二是純粹巧合。
不管是哪種,傅停雲本來都不用理會。
橫豎她都要死了,從結果來看沒有任何區别。
可壞就壞在,修士的第一個名字蘊含着神秘莫測的玄妙力量。
名字加上血契,造成了一個連他都始料未及的後果。
現在他的靈府内,循環滾動着一行五彩斑斓、光芒刺眼的文字:傅停雲,救救我!傅停雲,救救我!傅停雲,救救我!……
配合着耳邊不斷重複的聲音:“傅停雲,救救我!”
傅停雲:……
不知道等她死了這文字和聲音是會消失還是會持續三個月,直到他脫身。
傅停雲可以賭,但他考慮了半息,賭輸的後果不是他能承受的。
他毫不猶豫地走到池邊,順着台階往水中走去。
他尚未适應這具軀殼,走得很慢,等他單手從水中将那少女提起來的時候,她已經失去知覺了。
靈府中的文字還在閃爍滾動。
傅停雲蹙了蹙眉,看來光救起來不算,還得救活。
他坐在池畔,将人放在膝上,少女人事不省,軟軟地仰躺在他的腿上。
傅停雲放出一縷靈息入她體内探了探,肺和氣道裡吸進了不少水。
他暫時還不能動用太多靈力,隻能先動手把水推出來。
他解開她濕透的紗衣衣帶,隔着僅剩的裡衣,并指懸在少女的檀中穴上方,然後先左後右,緩緩往上移動,将她肺葉中的水引了出來。
少女吐出幾口水,但還是沒有蘇醒。
她仰面躺在他腿上,頭耷拉着,白皙纖細的脖頸完全暴露在他眼前。
傅停雲垂眸看着這截細頸,好像蒼白褪色的花莖在風中顫動着,無端讓人想要折斷。
他怔了怔,真花從未讓他生出過摧折的念頭。
他也沒有徒手殺過人,十四歲那年修到了人劍合一的境界後,連劍也很少出鞘了。
用那種殘虐的手段殺人,是控制不住□□的低等魔修才會做的事,而傅停雲天生沒有七情六欲。
但此時他看着少女的脖頸,有生以來第一次好奇那是什麼感覺。
他當然不會受這種陌生的欲望擺布。
手指懸停在鎖骨中間,慢慢往上推,将氣道中殘餘的水往外引。
少女咳嗽起來,又嗆出幾口水。
折磨他的字和聲音總算消失了。
傅停雲準備收回手,指腹從她咽喉間擦過,手指一頓,最後落在她頸間。
觸感溫軟滑膩得不可思議,指腹傳來微弱的顫動。
他張開手掌,慢慢貼上去,溫熱肌膚下的血管在掌心輕輕地搏動,像是雛鳥的心髒。
他将手指漸漸收緊,那種感覺變得更鮮明,他的喉嚨随之繃緊。
少女就在這時睜開雙眼,茫然地看着他,唇瓣一翕一張,像是離水的魚。
她沒有發出聲音,但是傅停雲的靈府中已經開始滾動播放指令:“傅停雲,快松手!傅停雲,快松手!傅停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