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有人偷她家,她家又沒什麼值得偷的東西。
蘇筱圓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
如果不是看見站在牆角陰影裡的傀儡人,她簡直要疑心自己是不是喝醉酒走錯了屋子。
對了,傀儡人!
她離開時讓傀儡人做點力所能及的家務,比如扔一下垃圾……
她心頭猛地一跳,趕緊跑到櫃子前,拉開一個個抽屜,然後是箱子、盒子、床下。
少了太多東西,有的她能想起來,有的甚至想不起來,也許在今後的某一天想起時,才會知道少了什麼。
蘇筱圓轉向傀儡人,聲音打顫:“傅停雲……你知道我的東西去哪兒了嗎?”
“知道,我處置了。”傀儡人的聲調還是那樣平闆,不帶感情,因而顯得格外殘忍。
蘇筱圓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嘴唇哆嗦,卻強忍着沒有哭出來,甚至還竭力保持着心平氣和:“是扔了嗎?扔到哪裡去了,傅停雲?”
傀儡人抿了抿唇:“燒了。”
“那麼多東西,燒了怎麼沒有灰?”蘇筱圓心裡還是存着一點希望,“你是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傅停雲?”
“沒有,”傀儡人道,“靈火燒的,沒有灰。”
少女癟了癟嘴,露出個像笑又像哭的表情:“那你有沒有看見……我的小貓玉?青色的,這麼大……”
她一邊說一邊比劃,纖細的手指止不住顫抖。
傅停雲記得她說的東西,是塊拇指大小的天然石頭,有天然的紋路,像隻蹲伏的小獸,沒有一絲靈氣,像是從哪個河灘随便撿來的。
在他看來,當然是垃圾中的垃圾。
“我燒了。”他回答。
“你是覺得那些東西都是垃圾,所以燒掉的麼?”
“是。”
蘇筱圓木木地點了點頭:“不怪你,是我沒……沒說好……”
她抽噎了一聲,兩串圓圓的眼淚像荷葉上的水珠似地滾落下來,“啪嗒啪嗒”砸在地上,洇濕了青石地面。
傅停雲覺得胸膛裡的某塊地方,好像下了一場苦澀的小雨。
他缺乏常人的感情,是非觀念淡泊,但并非全然不知世事。
他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很卑劣的事,而且是帶着巨大的、沒來由的惡意,清醒、故意地做下了這件事。
他隐隐期待着她回來,發現他做的事,他想要讓她難過,把她弄哭。
可是此時真的看見她傷心哭泣,他卻一下子湧出很多難以辨識的陌生情緒,唯獨沒有高興和滿足。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從抽屜裡拿出那個乾坤袋還給她。
然而已經燒掉了,沒辦法回到過去重新來過。
傅停雲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了後悔的滋味。
蘇筱圓沒有哭很久,隻是撿起掉在地上的包袋放在空空如也的小桌子上,然後把裝着點心的油紙包遞給傀儡人:“給你帶了點心,拿着去外面吃吧。”
傀儡人沒有伸手接。
蘇筱圓沒有問第二遍,把油紙包擱在桌子上,自己走到床邊脫了鞋躺下來。
“對不起傅停雲,麻煩你出去一下。”
傀儡人接到指令卻沒動,仍舊站在她床前。
蘇筱圓等了一會兒,沒聽見他動,聲音提高了一點:“請你出去,傅停雲,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她面朝裡躺着,沒有看傅停雲的臉,生怕自己看見那張臉,會忍不住想要跳起來撓花它。
她明白這不是他的錯,他隻是按照她的指令,“把垃圾扔一下”,隻是他不能分辨什麼是垃圾。
要說錯,錯的也是她自己,她明明知道那是她二十塊靈石買的殘次品,卻把他力不能及的任務交給他。
如果拆家的是貓狗,還能罵幾句,打兩下屁股。
可是她能拿一個人工智障怎麼樣?
就好比閑魚上買了一個二手三無電器,漏電起火把房子燒了,除了自認倒黴還能怪誰?
明知道不該遷怒,可或許是因為傀儡人長得太像真人了,她看見那張臉真的很難不遷怒。
片刻後,她終于聽見背後傀儡人的腳步聲,接着是推門聲、門扇輕輕阖上的聲音。
蘇筱圓把自己蜷縮成一團,捂住臉,抑制不住地啜泣起來。
那些東西的确不值錢,連賊也不屑于偷,在别人眼裡或許真的是垃圾,可那些都是她一樣一樣帶回來,悉心挑選、慢慢添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