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本意是看二兒子手頭窘迫,想要勸家裡還稍稍富裕些的大兒子,跟在鎮上書塾裡教的小兒子先救救急。結果,大兒子跟大兒媳根本不接茬。小兒子跟小兒媳也隻是托人稍來了一錢銀子,就沒再露過面。
至于宋其琛遠嫁臨縣的三姑姑,因為成親後幾年一直沒能給夫家傳宗接代,平日在家裡根本不敢吱聲言語。更何談讓她出資出糧供養娘家父母。
再加上一月前宋老爺子上山采藥腿腳不慎受傷,宋其琛跟祖母的頂梁柱徹底垮了下來。
平時他們老院兒雖說日子過的緊巴,但是因為宋老爺子會時常背着藥箱在村中,以及附近村中搖鈴瞧病。日子倒還過的下去。但是如今家裡最大的進項沒了,單單隻靠着家中的一點餘糧,根本撐不了幾日。
好在這幾年宋其琛在宋老爺子的耳濡目染下,也識得幾味藥材。再加上他前世學醫的底子,雖說是西醫,但是都是治病救人的東西,總歸有些地方是相通的。如今進山也能分辨哪些是野草,哪些是藥材了。
靠着挖藥材,炮制藥材,隔三差五去鎮上藥鋪換些銀錢,才讓他們爺孫仨兒撐到現在。
看着弓着腰正在挑揀藥材的祖父,不時的擡頭望一下天,一直手背在身後捶兩下後腰。宋其琛張了好幾次嘴,終于深吸一口氣将腹中轉了好幾次的話說出了口,“祖父,咱們不如找裡正做主”,若是讓裡正插手,他那個父親,跟叔嬸們應該不敢如此嚣張。
但是不出所料的,宋其琛看到祖父不贊同的搖了搖頭。
“家醜不可外揚,再說,你大哥明年馬上就要參加縣試了,不能這時候添亂。”一臉的不贊同,宋老爺子回頭跟老伴對視一眼,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沒有再多說什麼,宋其琛點了點頭,轉身進了屋,堂屋内的方桌上放着一隻缺了口的瓷碗,裡面放着還有半塊兒窩頭,上面用同樣缺了口的碗蓋着防止涼的過快。
将還帶着餘溫的窩頭拿起,他剛剛心中對祖父的瞻前顧後而升起的點點的不滿,也消失殆盡。
昨夜用飯的時候,雖然摸黑,但是宋其琛明顯能察覺出宋老爺子跟張氏用飯的速度快了許多,原來是将窩頭留了一半給他。
他明白,祖父并不是偏疼他父親叔父。祖父的心中隻是單純的希望整個宋家都好好的,首當其沖的,不能自己人先生了嫌隙龃龉,這是祖父當初痛快分家的初衷。
可是現在,情況已經朝着宋老爺子當初期望的方向越偏越遠了。
将最後一點窩頭渣渣小心的塞進嘴裡,宋其琛順手端起碗倒了杯溫水。
原來的宋老爺子跟張氏是沒有喝熱水的習慣的,但是經過宋其琛的堅持,再加上身為醫者的宋老爺子也知道,熱水确實比生硬的涼水對身體有利,老院才有了堂屋的瓦罐中必時時放着熱水的習慣。
戴上祖父的席帽,宋其琛走出堂屋時,春日的陽光下,兩位老人正在幫他收拾背簍。盡量的讓背簍輕快些,這是兩位老人的目的。但是無論怎麼裝,這背簍對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依然分量不輕。
“祖父,祖母,沒事的,我能背的動。”揚起笑,宋其琛還煞有其事的拍了拍自己滿是肋條的胸膛。
上前将背簍背起,他轉過頭來調皮的沖着宋老爺子跟張氏咧了咧嘴。以此來顯示自己的輕松。
“好了,别拿怪了,再不走你李二叔就要等不急了。”祖父一隻手扶着腳旁的棗木拐棍道。這跟拐棍是他傷了腿後宋其琛親手給他做的,雖說做工粗糙簡陋,但宋老爺子卻珍視愛惜的很。日日拄着它,走到哪裡都不離身。逢人都要誇贊兩句,這是他八歲的小孫兒親手給他做的。
到村口時,李二叔果然已經在那裡東張西望,不過卻沒有露出什麼不耐煩的模樣。
“走吧,咱們得一個時辰之内趕到,我前幾日跟人約定好的時辰。”
李二叔說着,背着柴大步流星的往鎮上的方向走去,宋其琛亦步亦趨的背着他的背簍在其身後跟着。
他們走的大路,今日又是趕集的日子,路上的行人不少。還遇到了不少同村的人。其中,就有宋其琛最不想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