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驕陽似火,暑氣逼人。
邊月白早上跟着盧成天去開庭,結束後去了趟顧問單位簽合同,連飯都沒來得及吃。還是邊月白坐在盧成天邊上肚子咕咕叫的尴尬,對接人聽得不忍心留兩人在公司食堂吃了頓飯。
吃飯時,看見盧成天在那狂風似的炫飯,邊月白才知道他那副泰山面前不崩于色的樣子都是強撐罷了。
回到律所,午休結束,大家和往常一樣坐在工位上忙碌。唯一不同與往日的是,每個人手邊都有一碗綠豆湯。
邊月白回到位置上看見自己桌面上也有,還以為是阿麗給大家定的下午茶,特意選了綠豆湯解暑。
“不是的。”小吳說,“這是你奶奶做的,她現在應該在茶水間跟阿麗聊天。”
“什麼?”
邊月白驚呼出聲,又在幾道沒什麼意味的視線注視下壓低聲音,整個人憋得有點臉紅,“你說我奶奶來了?”
這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邊月白不清楚奶奶的目的是什麼。她希望家人不要去插手她的工作或是學習,不然這會讓她覺得有種脫控的感覺。
尤其是現在這樣不打一聲招呼就來,讓她很焦慮,也很不舒服。明明這件事并不值得她過于在意,說不定隻是家人的一種好意,但她就是在這麼多同事面前就是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她沒辦法坦然的跟他們說,這段時間幸苦照顧,這是我奶奶做的一點小糖水,希望大家能喜歡。
小吳像個播報機器,木然看着盧成天的辦公室,說:“嗯,你奶奶現在要去找盧律了。”
邊月白一個彈射起身,踩着高跟鞋,急急走向一手端着打包盒,另一手拉着她帶教老師的耄耋老人。她挂着假笑,“奶奶你怎麼來了?”
“奶奶來給你送綠豆湯呀。”奶奶嗔怪她一眼,拍拍她手,“你不是之前在家裡說天天在外面跑都有點中暑了嗎?我就想着給你煮點清熱降火的東西給你送來。那煮都煮了還不如多煮點,讓你跟你同事們一起分分。”
說着,她遞話給盧成天,“是吧盧律師?你也來點嗎?”
盧成天盯着自己胳膊上那雙爬滿粗糙紋路的手,“嗯”了聲,婉拒:“謝謝您,就不喝了。我要工作了。”
言下之意就是在趕人了。
邊月白賠着笑将還不情不願要留下的奶奶送到電梯口,知道她的做法源于對自己的關心,所以即使有氣,她也耐着性子将人哄走。
哪知奶奶站在電梯口,一看四下無人就跟她念叨:“剛剛那個坐辦公室的是你老師對吧?”
邊月白解釋:“可以算是,但人家是獨立律師,這幾個月帶我而已。”
“他有女朋友嗎?他這種是不是薪資很高啊?我看這小夥子也沒比你大幾歲。”奶奶神色激動拉着她胳膊,撺掇着讓她多留意這樣的好人選。
根本招架不住,想反駁的話生生堵在嘴裡,邊月白腦海裡閃過柯弋的臉,到底還是沒說出來自己有男朋友的事。不然奶奶能當場從她口中将柯弋這人生平乃至戶口上幾個人都探問出來,沒個完。
“那這個律師家也是本地人嗎?不是本地人不行的,你爸媽就你一個孩子。”
越說越離譜,她們此刻還站在離前台不遠的地方,這些話都會跑到坐在前台的阿麗耳裡,這讓她愈發煩躁。
“奶奶!夠了!”邊月白低喝出聲,冷着一張臉盯着奶奶。
這麼一吼,奶奶噤若寒蟬,望着她有些無措,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空氣瞬時間凝滞,這種窒息的氛圍跟了兩人一路。
邊月白面無表情陪她乘電梯下樓,送她上網約車的時,才無可奈何地求她:“奶奶,你管我爸一輩子了,夠辛苦了。别管我了好嗎?”
奶奶唇瓣嗫嚅兩下,恍惚地點點頭,“好,知道了。”
門關上前一刻,她蒼老的聲音從門縫傳來,“那你注意身體。”
就此,不歡而散。
車駛離,邊月白站在原地閉了閉眼,又有些後悔方才自己語氣有些重,但又委屈。兩種情緒不斷地拉扯着,而她像是一根皮筋,哪頭松手,疼得都會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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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律所,阿麗叫住她,“不好意思啊,你跟你奶奶剛剛說的話我聽見了。你也别不舒服,我能理解老人嘛,總是這樣的。有時候自說自話的,但是本心又是好的。”
“而且你奶奶煮的陳皮綠豆湯還真不賴。”她端起來攪了兩下,喝了口,“你奶奶是粵廣那邊的人吧?”
“嗯。”邊月白應了聲,頓了下又道,“謝謝。”
“客氣。”
聽了阿麗的安慰,邊月白心情總算好一點,但沒多久又墜到谷底。
因為她發現今天這一遭之後,她一個小透明突然多了不少關注。說具體一點就是感覺到不少視線落在她身上,沒什麼惡意,但叫人很在意。
回到工位,還沒打開電腦,身側小吳來了句:“你是不是要準備考研了?”
邊月白面容微微一滞,又笑着道:“是,你怎麼知道?”
她似乎沒提過這件事啊,而且也沒帶資料書來這複習。
小吳解下來的話替她解惑了,他拿起那晚香甜軟綿的綠豆湯,“你奶奶剛剛提了嘴,之後這方面要是有問題可以問我。”
都這麼說了,邊月白哪能不明白,定是她奶奶聊天時得知小吳研究生跟她同校,拜托他多多照顧自己。按照奶奶那個性子,說不定那麼點時間律所裡的人的底全都問了個遍。
想到這邊月白臉上的表情出現了輕微裂痕。
真的,好尴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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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盧成天叫她去了趟辦公室。邊月白以為是要叫她進去挨批,但沒有。盧成天難得有閑心思跟她談了下這三個月的收獲,以及問了她今後打算。
邊月白照實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