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囿沉默地凝視着門口的人。
明明開門第一眼時,他擰着的眉頭有了一絲和緩,但視線一直下移,直到停在孟姝提着的紙袋上,男人的眉又再度下壓,眼中多了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凝重。
“我來送這個。”
孟姝舉起手裡的紙袋示意。
騰騰的熱氣烘着她的手背,心髒在許囿的注視下也有點亂了節拍。
“……”
許囿深深地看了兩眼冒着熱氣的餐袋,又沉默地接過,微微昂首,示意她跟進來。
嘭——
孟姝前腳進門,門後腳合上。
放在一個月之前,沉默就像是他們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之間,不可或缺的粘合劑。
但就在兩個小時前,許囿還在她耳邊呢喃着“寶貝”,表現出一對蜜裡調油的新婚夫婦該有的甜蜜。
太不對勁了。
随着門嘭地合上,孟姝心裡也跟着咯噔了一下。
許囿看到那東西了?
孟姝覺得小腿肚打了兩下顫。
那提着餐袋來找許囿的自己不就正撞到槍口上了,孟姝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些什麼,好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婚姻,因為現在的許囿看上去拒絕一切交流。
他們的關系,好像從孟姝進入辦公室的瞬間,就又降回原來的相敬如賓——許囿重新愛上了工作,對孟姝變回體貼有餘,親昵不足。
孟姝才意識到習慣有多麼可怕,因為她竟然隐隐地感覺到一絲失落。
她專程跑這一趟!!
甚至為了趕時間,妝都是在路上畫好的,天知道她的手還在下意識痙攣,眼線是多麼費勁才塗上的。
是——
她主要是為了偷委托書。
但許囿隻輕輕掃過她的臉,甚至吝啬地多一秒都不停留。
有幾秒的時間裡,孟姝的腦袋裡一片空空。她有些生澀地回憶着她們婚後五個月最熟悉的相處模式。
許囿正背對着她,Kiton的手工西裝,剪裁合身,完美地勾勒出脊背。
但落在孟姝眼裡,西裝的誘惑可以先靠邊站,更重要的是——價格。
作為頂級手工西裝代表,它有“西裝界的法拉利”之稱。
——總之,貴。
婚後五個月來,她每每看向許囿,比起像是在看丈夫,更像在看一個行走的錢袋子、一個新家的奠基石。
而許囿呢。
他也像是稱職的錢袋子,他樸素地用錢來堆砌他們共同的家,又習以為常地維持着死水一樣的婚姻。
孟姝從不問錢從哪裡來。
許囿也從不問錢到哪裡去。
好像他們沒有一個人計劃着,要把婚姻過成兩個人交融的生活。從婚姻關系存續至今,他們好像都在默認着一件事:
我需要你,是因為家需要你。
這是婚後以來,孟姝第一次審視起她畸形的婚姻。
或許是——
粉絲們都在暗暗磕,她們天然地預設了夫妻關系的親密無間,襯得孟姝像個不合群的怪胎。
原因卻不止如此。
站在許囿的辦公室内,一切都是陌生的,卻又透着熟悉。入目都是黑白灰,冷淡的氣質與許囿本人如出一轍。
最令她驚訝的是——
公務占據的辦公桌上,竟然擺着她和許囿的婚紗照。
孟姝仿佛被燙到,飛速地别開眼,又裝作忙碌地看向别處。
這就是許囿的表面功夫嗎?
孟姝明明平時都伶牙俐齒,現在卻像是個鋸了嘴的葫蘆,憋不出一句話來。
“室内空調溫度低,一時半會升不上,先披件衣服。”
許囿還是沒有看她,隻冷漠地遞過一件白襯衣。
“幹淨的,還沒穿。”他補充道。
孟姝:“哦……”
她悻悻地自己披上,許囿沒有再多一句關切的話,他戴着金絲眼鏡,在忙碌地翻看文件。
孟姝覺得她該主動找些話說,或許是今天她也覺察到自己在這段婚姻裡的失職,譬如送愛心午餐,竟然是五個月以來的頭一遭。
又或者是,她隻是因為财産調查委托書有些心虛,偏偏許囿沒有進門發難她,這種心虛又在沉默中發酵成愧疚。
孟姝的眼睛不自覺地移回桌面上的相冊,照片上的許囿臉上還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不像現在——
耐心消磨殆盡。
孟姝攥着拳,眼神變得迷茫。
是她急着把自己發配到一個嶄新的家,卻把又在婚後不聞不問,才把許囿期待的家搞得一團糟嗎?
原來。
她在一潭死水般的婚姻裡餍足,卻失職地拖毀了别人的幸福嗎?
孟姝手指顫抖地把相冊倒扣在桌面上,現在她腦子裡隻萦繞着一個問題:
丈夫的出軌——
會不會也是她的錯呢?
許囿表面上若無其事,隻是收起了慣常的微笑,顯得格外冷峻。
孟姝忽然沒了又争又搶的勁,她原本還單純地認為,他們都要死不活地對待這段婚姻。
可萬一許囿,隻是失望了呢。
孟姝忽然覺得自己罪無可赦,她就像一個出廠殘次的螺絲,無論放在哪個家庭機器裡,故障都會發生。
“你是不是……”
孟姝張嘴要問。
“這是你親手做的嗎?”許囿解開餐袋,拿出熱氣騰騰的飯,意味不明道:
“你一定來得很快,因為飯菜看上去就像是,前一秒還在鍋裡。”
孟姝還拿不準許囿的心思,于是小小地撒了個謊:“你喜歡就好,都是你愛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