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揉了兩下耳朵,不由地想起了十分鐘前。
路上的代駕小哥到了目的地後,遲遲沒下車,孟姝拉開車門一看,他嘴唇都是白的,一問才知道,沒吃早飯低血糖了。
孟姝趕緊拿愛心午餐給他墊吧了兩口,人的臉色才緩過勁來。
于是,孟姝去辦公樓底下的小餐館重新打包了一份,然後直奔總裁辦。
許囿隻輕輕笑了聲,隻用筷子撥弄着飯菜,不見絲毫興緻。
可他卻說:“我喜歡。”
孟姝一邊覺得許囿真好打發,一邊覺得這麼打發他有些愧疚,一邊又暗暗觀察男人的表情,猜他有沒有看到文件,是不是心裡盤算上怎麼報複她了?
嘴巴還給自己找退路:
“老公你也沒明确地告訴過我,你到底喜歡什麼,我隻能摸索着去猜你的心意。要是你不喜歡也沒關系……”
“那你說說我喜歡什麼。”許囿把餐蓋合上,裝作漫不經心地問,“我看看你猜的準不準。”
孟姝果然一怔,想了想:
“青椒?”
許囿挑眉,跟着笑了,又重複道:“青椒,挺好的。”
那頓不知道被評論區裡哪位吃掉的“愛心午餐”,從照片上看,裡面就有青椒,孟姝的回答也是就地取材。但孟姝會光顧他這兒——
許囿感到受寵若驚。
誠然,那份值得發動态炫耀的愛,比他面前樓底下臨時打包的餐食更拿得出手。
他嫉恨得發瘋。
但轉念一想,又自我纾解了。
無論孟姝在外面播撒多少愛心,她總能出于愧疚,勻出心思來搪塞她的丈夫,也就是自己。
因為他是最合法的存在。
他最名正言順,他穩居正宮。
無論孟姝對外面如何流連忘返,法律都會把妻子帶回他們的家。
愛心午餐是假的,甜言蜜語是假的,就算一切都是裹着愛的糖衣,隻要結婚證是真的。
“寶貝,我愛你。”
許囿忽然說出這樣一句話。
孟姝打了個寒顫。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講這個?”
“我愛你”落在孟姝的耳朵裡,就像是屠殺前的臨别關懷、死刑犯的豐盛一餐。
這不像愛的呢喃——
更像是在誦經超度。
孟姝聽得頭皮發麻,但還是迎着許囿的目光,擺出刻意的笑臉:
“老公,我最愛你。”
許囿笑而不語,意味深長地望着她,這種要把人刺穿一樣的視線讓孟姝覺得如芒在背。
該離!
該離!
把結婚照擺在桌上又如何,他表面功夫再到位,隻要有出軌一條,足夠把許囿釘死在恥辱柱上!
孟姝暗自心想,至少她為這段婚姻奉上了自始至終的忠誠。
在她決定結婚的那刻,她就斷掉了一切暧昧的可能性。
譬如,她一直以來的榜一,就是那時候被斷舍離的。
——哦,她隻斷舍離了他的人。
至于他刷的禮物,孟姝吃下就沒有吐出的道理。甚至于,靠着那價值不菲的裝飾物,孟姝還釣上了許囿。
……
婚後五個月,榜一第一次以佐證忠誠的方式進入孟姝的腦海,可孟姝沒想到,關于榜一的記憶一開閘就一發不可收拾。
他姓甚名誰,孟姝從不多打聽。
但孟姝卻眼熟他的ID名稱:
——Vesta
她直播之初無人問津,不像現在,發點什麼總能被人解讀出不同的意味,甚至靠分析她是不是真假千金,就能養活一衆營銷号。
那時候直播間的人數都是個位數,孟姝随便扯點閑篇,興緻來了唱首跑調的歌,再不濟舉着攝像頭,怼臉發瘋碎碎念,講些生活裡的小趣事。
她一直當個位數的觀衆是人機,因為從沒有一條互動的彈幕,直到有一天,孟姝說了句:
“好無聊啊,要不下播算了?”
手都要按到下播鍵,直播間忽地炸起一連串的禮物特效,孟姝目瞪口呆,晚了兩秒才道:
“謝謝……寶貝?”
後來為了漲人氣,孟姝也會和連麥PK,而這時候Vesta的存在感就更明顯了,孟姝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直播間人數都寥寥,卻幾乎場場勝出。
僅僅是因為榜一太壕了。
又壕又沉默,就像是一塊金磚!
直播進行的第二年,孟姝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她失去了自恃的孟家獨女身份。為了證明自我,她正式簽署MCN公司,開始把直播當成主業搞,事業也漸漸起色。
為了維護好直播間的人氣,她破天荒地開始籠絡關系,于是和Vesta有了更深的交集。他從不像别人那樣,提出讓孟姝為難的要求。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孟姝什麼時候上播,他要最先知道。
*
直到網上的不知名人士爆出“假千金”的消息,孟姝像是得了“開播恐懼症”。無論她在聊什麼說什麼,總有營銷号試圖挖坑給她,給網友貢獻一個個的罵柄。
孟姝沉默着看着一行行彈幕飛過,現如今的直播間,早不像當年那樣靠着她一張嘴暖場子。可孟姝知道,有什麼始終沒變——
Vesta一直都在。
而所有的“污名”都會被他見證,她的含糊其辭會成為一切的例證。
她的恃寵而驕,被指點成“沒有公主命,卻又公主病”;她的愛慕虛榮,被嘲諷成“打腫臉充胖子”。她身上的一切都會透過“假千金”的濾鏡被人凝視。
而沉默的Vesta,
會不會也跻身其中呢?
如果關于“假千金”的一切都是謠傳,孟姝大可以自信地不予理睬,繼續旁若無事地在臨播前,暧昧地來上一句: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