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房門被人敲了三下,管家冷漠的聲音從外面響起。
“二少爺,該出發了。”
江秉燭睜開眼,他半躺在床上,映入眼簾的,是一本微微泛黃的日記。
陽光從窗簾的縫隙裡漏過來,照亮他的卧室。腳下是攤開的行李箱,床上擺着翻開一半的書,桌子上堆滿了試卷……一切都和他所熟悉的深淵截然不同。
江秉燭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管家原來是在喊他。
因為他并不是江家那位原裝的二少爺。
江秉燭來自于一個詭異橫行的位面,他生活在大陸之外的深淵裡,目前最大的愛好是閑逛摸魚——物理意義上的摸魚。
他在深淵裡養了一池金魚,每一條都聽話又漂亮,看着它們發呆都是一種享受。
江秉燭對自己無所事事的養魚生活十分滿意,直到幾天之前,詭異世界中突然出現了幾道時空裂隙。
其中一道還好巧不巧地閃現在深淵,吞掉了他的一池金魚。
江秉燭:“……?”
魚!他含辛茹苦才養大的魚!!
江秉燭想都沒想,當即追着時空裂隙的痕迹,來到了這個人類和異能者并存的世界。
好消息,他确認自己的魚還活着。
與詭異世界相連的空間裂隙會在周遭帶來異變,他的魚很可能出現在附近。
但壞消息是,他的力量和這個位面互相排斥,如果貿然動用,大概率會讓他的魚死于非命——江秉燭追了一大圈,當然不是為了把魚的亡魂帶回去的。
于是,他分出一小部分意志降臨到這個世界,與一名瀕死的人類少年進行交易。他獲得了少年的身份,成為了如今的“江家二少爺”。
“二少爺,請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門闆被人重重砸響,管家的喊聲更高了一些,語氣低沉,帶着幾分警示的意味。
……其實他真的沒有在浪費時間。
江秉燭嘗試了幾下,才讓自己從床上坐起來。
為了不動用過多力量,他按照原來那名人類少年的數據給自己捏了個小号,隻是隔着幾層位面,意志的投射時斷時續,他對目前這具人類身體适應得不是太好。
“咔哒”一聲,門鎖轉動。
江秉燭還沒來得及做出回複,管家已經擅自推門進來了。
他居高臨下地掃視着江秉燭的房間,眉頭緊緊擰成一個“川”字型:“房間亂成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江家是極其顯赫的異能家族,哪怕在京城那種卧虎藏龍的地方也有一席之地。管家在江家任職二十多年,本人也是小有成就的異能者,舉手投足間自帶一種威嚴,面對江秉燭,絲毫不用掩飾自己的輕蔑。
因為這位二少爺一直流落在鄉下,是十七歲才被江家找回來的孩子,更因為他是一個普通人。
異能者數量稀少,普通人并不知道他們的存在,也永遠想象不到他們掌握了多麼可怕的力量。
一般來說,血脈越強大的異能者,子女也會越發出色。可江秉燭,這個在外流落十七年,因為意外才被他們找回家中的孩子,身上竟然沒有一丁點兒異能的痕迹,是個徹頭徹尾的普通人。
這簡直是整個江家的恥辱。
如果傳出去,就連管家都會臉上無光。
不像原本行二的那位“假少爺”江亦甯,管家想。雖然江亦甯是被抱錯的那個孩子,但是他聰明善良,高貴得體,異能天賦極高,向來讓江家人極為驕傲。
“收拾垃圾,就不要花太多時間了,”管家看看眼前一無是處的江秉燭,簡直煩躁到了極點,“今天是開學第一天,亦甯少爺從來都是這種場合最受關注的存在。”
“二少爺您……雖然不能像亦甯少爺一樣優秀,但起碼要做到不遲到吧?”
大概是人類身體的緣故,江秉燭困得要命,當着管家的面打了個哈欠。
管家被他混不吝的樣子氣得面容扭曲,江秉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沒太當回事。
江家的情況,原主都在日記裡寫過。江亦甯在京城最好的學校接受異能訓練,被江家人寄予厚望。
而他因為沒有異能,被家裡扔到了京城之外的第二城,塞進一所普通人就讀的寄宿制貴族學校。
今天就是開學的日子,江家所有人都在江亦甯的開學典禮上,隻派了一名管家來,隻要把江秉燭送進學校就萬事大吉。
不然,以他這副上不得台面的懶散做派,留在京城,隻會讓江家不斷丢人。管家想着,翻了個白眼。
他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最後一次催促:“十分鐘後,不管你收拾成什麼樣子,我們都會立刻出發。進了學校,可沒人有空等你。”
“還有,像先生和夫人特别叮囑過的那樣,不要在普通人面前提到異能,更不要提到江家,”管家疾言厲色地說,“亦甯少爺是江家的驕傲,而你……”
管家頓了頓,像是給江秉燭下達判詞一般。
“還配不上這個姓氏。”
一個姓氏,還有配不配之說嗎?
這裡的人類可真嚴格啊。
江秉燭小小震撼了一下,擡起手,把原主的日記收進背包。
管家對他的态度一直是冷嘲熱諷,在轉述剛才這句話時,卻并沒有添油加醋——他說得每一個字,都是江家夫婦的原話。
真少爺在外流落十七年,終于找回了親生父母,卻不能對外人提起自己的家庭。
這和人類宣揚的道德标準挺不一樣的。
管家又催促幾句之後,便摔上門離開了。江秉燭自己是個沒有異能的廢物不說,帶的也都是點沒用的垃圾,奇形怪狀的破石頭,燒得隻剩半截的羽毛。
回收站都不會收走的東西,這位真少爺竟然能在京城撿到,還真是“天賦異禀”。
江秉燭留在房間裡,一樣一樣地收拾着他的家當。他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一周,大部分時間都在學習适應人類身體,不過,也擁有了一些意外的家當。
他找來一個盒子,把那些零七八碎的東西挨個放在格子裡,塞進行李箱的角落。
江秉燭的行李不算多,隻是他控制人類的身體還不太熟練,走下樓梯也花了一陣功夫。
與此同時,管家早已經備好了車。
按理講,江家的少爺出行,肯定是要專門配備司機的。但江秉燭身份尴尬——既沒向外宣告,本人又被“流放”到第二城來,顯然不算正兒八經的少爺,照顧他是人人都想推卸的活。
這種苦差事,怎麼就落到自己頭上了呢!管家不耐煩地在心裡暗罵,坐在駕駛座上,冷眼看江秉燭拎箱子。
手無縛雞之力的真少爺為此花了太久,終于有侍者站不下去了,這才姗姗來遲,提着行李箱放進車裡,然後替他拉開了車門。
江秉燭坐進車裡,相當理所應當地往座椅上一靠,姿态十成十的懶散,沒有一點兒貴族該有的氣質。
管家看着他,心裡又罵了一句“無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