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您一路順風,”車外,侍者公式化地說,“新聞裡說,最近第二城有一些詭異生物出沒,請您一定小心。”
京城最近有些特别的詭異生物出現,管家是知道的。
但第二城這種偏僻的地方能有什麼?就算有,也都是一隻手就能滅掉的小垃圾罷了。
管家心中輕嗤一聲,懶得聽沒用的寒暄,發動了車子。
轎車一路駛出莊園,逐漸消失在道路盡頭。
侍者目送他們遠去,從衣兜裡拿出手機,熟練地撥響了一個聯系人的号碼。
“都按您吩咐的做了,那種詭異生物會輕易地要了他的命,”他對着聽筒開口,聲音依舊古井無波,“沒人會懷疑到您頭上。”
“您才是江家的二少爺。從前是,往後也會如此。”
——
從這處閑置的别墅到克萊登學院有一段距離,管家又重複起江家長達一百條的冗長家規,并且自顧自為每一條進行詳細且畫蛇添足的解說。
該說不說,這玩意挺催眠的。
江秉燭懶散地靠着後排座椅,望着窗外發呆。
高樓與綠樹被虛化成幾道顔色各異的影子,飛速消失在他們身後。白色的霧氣一點一點從後方蔓延過來,像是有生命般緩緩地吞噬着道路。車窗外的世界被徹底隔絕,霧氣淹沒了天空,也淹沒了前路。
管家仍在喋喋不休,連聲音都因此變得幹澀沙啞,然後再也擠不出話。
直到江秉燭收回目光看向他時,管家才終于停了下來,舔了舔自己幹裂的嘴唇,急切地摸索着車上的水瓶。
杯子裡隻剩下一點點渾濁的液體,他用力仰起脖子,卷走了最後一滴水珠。可那股焦渴卻沒有絲毫緩解,反而變本加厲,像有什麼東西在他體内啃噬一樣。
好渴。
管家的指尖微微顫抖,死死抓着方向盤,指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他盯着後視鏡,眼神帶着一種詭異的貪婪:“你帶水了嗎?”
江秉燭一撩眼皮:“我隻拿了水杯。”
沒有水。
管家怔了一下,大腦有片刻的空白。
他都快要渴死了,怎麼會沒有水?他們已經在路上很久了,應該快到學校了……對,學校!
管家猛然打起精神,視線回歸到前方。可他看到的,隻有無盡的白色。
——前方沒有風,也沒有光,濃霧以一種不自然的形态鋪展着,像是一層厚重的灰色沙礫,嚴嚴實實地落在他的頭頂。儀表盤上的指針一動不動,時間仿佛也停滞了,車内的空氣幹燥得令人窒息。
管家的手指在方向盤上繃緊,某種不可名狀的恐懼正攀附着他,自後脊緩緩爬升向上。
忽然,一道模糊而熟悉的低語響起,那聲音仿佛是直接從他腦子裡冒出來的似的:
“渴……我好渴……”
管家的脊背驟然繃緊,他猛地扭頭,看向後面——
後排仍然隻有少年單薄的身影,車裡沒有第三個人。
可在模糊的車窗倒影裡,在那片死寂的白霧之中,他看到了一張嘴。
那嘴就貼在他的腦後,唇瓣幹裂,血絲密布,它緩緩地張合着,吐出相同的字句——
“渴……我好渴……”
不對!
管家心神一震,這是一種詭異生物!
作為一名京城出身的高級異能者,隻要使用能力,大部分詭異生物都會被他清除。
可現在附身他的東西,實力遠比他想象得要強。它在搶奪着他身體的控制權,而自己竟然毫無還手之力。
管家能感覺得到,他的意識在漸漸模糊。如果沒有人幹預,他可能真的會死在這隻詭異生物手下!
可是,這裡有誰能救他呢?
四周全是能将人淹沒的濃霧,除他之外,整片空間裡隻有……
管家絕望地看着前方,後視鏡中映出江秉燭那張平靜無波的臉,和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隻有一個廢物得連異能都沒有的真少爺在。
“沒有絲毫異能的廢物真少爺”對此一無所覺,慢悠悠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坐着。
他打量着管家,也看着管家後腦勺上新長出來的“嘴”。
江秉燭花了一陣功夫才想起來這是什麼——“吸髓者”,一種遊蕩在深淵邊緣的詭異生物,本體像是小蟲子,是種很擅長隐匿、相對狡猾的生物。
它們對液體有一種瘋狂的渴求。在吸幹周圍的水後,它們也會去尋找别的目标,血液、組織液、甚至腦漿。
這種蟲子有一到兩天的潛伏期,在成功附身之前,幾乎沒人能察覺到它們的存在。這是江秉燭離開京城的第三天,他直到今天早上才在管家身上發現了異樣。
吸髓者唯一的栖息地就是深淵,管家能遇到它,必然靠近了與深淵相連的時空裂隙——有可能就是帶走他的金魚的那一段。
他需要知道管家最近去了哪裡,接觸過什麼東西,這很重要。
江秉燭思索的同時,管家身後那張“嘴”已經越咧越大,将他原本的五官擠壓得幾乎難以窺見。
“渴……渴……”
嘶啞可怖的音節在喉間滾動,湊成支離破碎的語句。
顯而易見的是,現在并不是交流的好時機。江秉燭歎了口氣。
濃烈的血腥味蓦地彌漫開來,粘稠、腥甜,帶着腐朽的氣息。那張“嘴”拖着管家的身體,從後座緩緩探出,到逼近江秉燭十餘公分的距離才停下。
它貪婪地嗅了嗅,浸滿了血液的唇瓣張合,聲音裡透露着垂涎。
“你……你聞起來很甜。”
“可以把你的血,給我喝嗎?”
江秉燭:“……”
“你還挺有禮貌呢,”他真誠地感歎着。
回應他的,是吸髓者癫狂的咆哮。
“不過,不可以,”江秉燭平靜地回應,“我還有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