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每個個體的能量場都是獨一無二的,激發出的波也不會相同。不過這對詭氣檢測來說,不會造成太大的差别。
儀器的幾次檢測結果都相差不多,時家逸心裡已經覺得,自己是查錯了地方,隻是謹慎為上,想要借江秉燭這個普通人的手再确認一次。
江秉燭依言操作儀器,特殊的波通過他的能量場激發出去,穿過醫院七層。幾秒後,同樣的數字顯示在屏幕上。
依舊是0.2。
這樣看來,果然是自己判斷錯誤了,時家逸歎了口氣,當即準備前往下一個調查地點。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了“滴滴”兩聲電子音。
時家逸低頭一看,隻見探測儀屏幕猛然一抖,原本的數字瞬間被一片密集的雪花點所取代,紅綠像素點瘋狂地在屏幕上跳動着,最終組成了一個恐怖的數值。
——5000!
時家逸倒吸一口涼氣。
5000的詭氣值,即使在詭異大陸,也意味着極為可怖、擁有壓倒性力量的怪物。
這樣的怪物,之前竟然一點也沒被檢測出來!
它究竟在這裡隐藏了多久,又是為什麼,突然選擇在這個時候暴露自己的存在?
可惜,時家逸已經沒有時間細想。
下一刻,整個七層開始晃動。
走廊頂部明亮的燈泡開始閃爍,承重牆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響,潔白的牆皮一片一片地剝落,像雪崩一樣簌簌而下,短短幾秒,瞬間将地面淹沒。
可是晃動仍然沒有停止。
碎裂的牆皮一層層堆疊在一起,最上方不斷扭曲蠕動着,最後竟然形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型!
緊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
牆皮堆砌的怪物像是複制粘貼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個接一個成型,越來越多,越來越密。
頃刻之間,整條走廊堆滿了灰白牆皮砌成的怪物。
它們身體畸形、肢體僵硬,本該長着五官的地方,隻有一片空白。
像是注意到誰在注視着它們一樣,牆皮怪物齊刷刷轉過頭,用那張沒有面孔的臉,“看”向前方。
時家逸頭皮一陣發麻。
與此同時,他終于知道醫院出現異常的原因了。
“紙影”,二級詭異生物。這種生物習慣潛藏在人類的住宅裡,吸食他們的生命力。它們本身并不強大,攻擊性也不高,要讓人被吸到高燒,甚至昏迷的程度,往往需要十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
因此,時家逸一開始根本沒有往紙影身上想。
可他沒有料到,醫院裡會潛伏了數量如此龐大的紙影!
更恐怖的是,在吸取的生命力達到一定程度後,紙影就會開始分裂,生成一個新的個體。以眼下出現在七層的紙影的基數,如果任由它們生長下去,别說醫院了,整條街區的人都會被它們吸幹生命力!
“铛——”的一聲,一支附魔弩箭飛了出去,擊碎了前方的幾個紙影。
但很快,後面的紙影就填補上了空缺,灰白的怪物腳步又快又急、不停地向前走。
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碎了兩個,立刻又有新的填補上來,源源不斷、沒有盡頭似的。
身前身後全都是紙影,灰白的人形如潮水般湧來。眼見他們已無路可走,時家逸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身側的一扇病房門,飛速把江秉燭塞了進去。
面對數量衆多的紙影,他的壓力很大,根本沒有辦法顧及轉學生的安危。
“你在裡面待着!”時家逸語速極快,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不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
他根本沒等裡面人的回答,從懷裡掏出一個裝置,“咔哒”一聲,在病房門上落了鎖。
江秉燭:“……”
說真的,可以不用這麼麻煩的。
他來醫院,就是為了找送來這裡的病人問話,話還沒問到,他不會走的。
時家逸完全不知道江秉燭在想什麼,他站在病房外,掌心能量湧動。
紙影大多數時候依附在牆壁上,很少以人型出現,但一旦它們選擇了這種移動速度最快的形态,就意味着一件事——它們已經不滿足當下環境所能提供的生命力,要到外界去,尋找更多獵物!
盡管時家逸對紙影現身的時機尚不清楚,但從它們急切到有些忙亂的前進腳步來看,這些紙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占領這條街區、甚至是整個第二城。
而他,是此時此刻唯一的防線。
時家逸心中湧上一種無法言喻的悲壯,但卻并不曾退縮。因為他知道,這是作為異能者,無可避免的責任與宿命。
——
病房内空間很大,江秉燭倚在窗邊,打量着雙目緊閉的年輕男生。
安森,克萊登學院12年級C班的學生,因為“遊泳館事件”陷入高燒。根據時間線和藏書鬼的證詞,時空裂隙出現時,他剛好在場,是很可能看到金魚的目擊證人。
然而,現在還不是提問的時機。
由于被紙影吸食了太多生命力,珍貴的目擊證人目前還處于昏迷狀态。
但這并不是唯一的問題。
江秉燭收回目光,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敲窗框。
失去生命力的人類有很多種方法可以喚醒,可這名學生,以及醫院裡其他的病人,缺失的不止是生命力。
他們的靈魂也被剝離了。
面對這些失去靈魂的軀殼,不動用權柄,很難問出有用的信息。
麻煩。
江秉燭頗為無語地歎了口氣。
算了,好歹這幾個人類的靈魂沒有跑遠,比他的金魚好找一些。
他伸手将病房的窗戶推開。
甜膩到嗆人的花香味瞬間灌滿房間。
如果有異能者在這裡就能看到,聖雅各醫院内,已然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一道極盡絢麗的、煙花般璀璨的風旋從醫院正中央的花園裡拔地而起,風中裹挾着無數粉白的花瓣。每一片花瓣的表面,都印着半透明的痛苦的人臉。
花瓣上附着的靈魂竭力掙紮,卻徒勞地被狂風絞在一起,然後一個接着一個,被投進下方一朵妖異的、由層層虛幻花瓣堆疊起的花。
那道詭異的風順着打開的窗戶席卷而過,病房裡的儀器在風中劇烈搖晃,金屬撞擊聲混雜着花瓣落地的“沙沙”聲響,此起彼伏。
單薄的少年站在風口,衣服在狂風中翻飛。他束發的皮筋不知道什麼時候散開了,黑色長發在那場花雨裡肆意飄揚。
所有絢爛的花瓣,在碰到他的一瞬間,都迅速枯萎、焦黑,化作齑粉,然後随風而散。
江秉燭漫不經心地垂下眼,拂去手邊那朵正在凋零的花。
“把他們的靈魂,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