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親,就是安泰俄斯的門徒,這個老人帶着安刻想要知道的消息而來。
因為今天才入住這個房子,什麼東西都沒有準備,安刻隻好也給他倒了杯水,兩人面對面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時間緩緩流逝,過去發生的事情也在老人的話語中漸漸拼湊完整。
杜弗爾,他的大敵,他的父親,年輕時候的生活相當風流,有很多的孩子。他剛見到安刻的母親時,被她的光芒所吸引,起初杜弗爾隻是希望買走她的光,但是後來他愛上了她。
在安刻快要出生時,她發現了杜弗爾的真面目,甯願帶着未出世的安刻一起死去也不願意讓杜弗爾撫養她的孩子長大。
安泰俄斯的門徒們在得知安刻的父親是一位大地之子以後,他們說服她在聖所裡将安刻生下來。
老人站起身來,神情哀傷地看着安刻,“來,我帶你去見她。”
安刻将别墅的鑰匙留在了門口的花盆裡,然後用座機給中介打了電話告知下午自己不在家的事情,讓保潔自己取了鑰匙去打掃。
他拿上了武器,将剩下的東西在自己的牌桌上整理好,跟着那位末位信仆離開了。
*
安泰俄斯神廟隻剩下了斷壁殘垣,經曆時光的角鬥,神廟已經不複從前的興盛,陽光斑駁地透過窗框照射在沙石地上,腳步激起塵埃,在光線中紛飛。
聖所裡依然又靜又冷。
老人是安泰俄斯的末位信仆,整個安泰俄斯神廟就隻剩下他一個人了,也隻有他還記得那個擁有耀眼光輝的女性,埋葬在聖壇的巨石之下。
老人佝偻着,看着聖壇平靜地說:“凡人的軀體難以産下大地之子,她的心髒也因此爆裂。然後你的父親就把你帶走了……”
他離開以後,安刻背靠着聖壇坐下,他穿得單薄,背後傳來磚石冷硬的觸感。
聖所裡依舊靜谧,光線漸暗,落日的餘晖帶走了最後一絲溫度,隻剩下框架的窗柩外群星閃爍,聖所裡也随着夜幕降臨變得寒冷刺骨。
蒼老的信仆離開之間将一件禮物塞到了安刻的手心裡——他降生時所覆肉膜的一塊殘片——
奇爾卡胎膜。
安刻恍惚地想,這是我在塵世的第一件衣服。
他沉默地站起身來,将那件禮物收好,看着聖壇和巨石,他的心情也在不自覺地漂浮。
他本以為自己會有很多的話要和母親說,但是當親身來到這裡,他的喉間哽咽,面對這位素未謀面的母親,他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聖所内靜谧又嘈雜,他的心跳猶如永不停歇的鼓聲仿佛就在耳邊響起。
你在發現杜弗爾并非一個合格的伴侶時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你在生下我時,又在想些什麼呢?
杜弗爾欺騙你,安泰俄斯的信仆們隻在乎大地的血裔,明知道凡人的軀體會因為生下大地之子而死去,他們還是不顧你的性命,勸說你在聖所将我生下。
我的存在一定讓你感到痛苦吧……
……
…………
媽媽,你有為我的出現感到一絲幸福麼?
*
安刻離開了聖所,回到他的新居。
别墅已經被中介公司介紹來的保潔打掃幹淨了,鑰匙留在花盆裡,還有一張回複安刻完成打掃的字條。
安刻掃了一眼,将字條丢到了垃圾桶裡,慢吞吞地洗了個澡,又要重新處理傷口。
他垂着眼睛給自己的右手纏上繃帶,虎口的位置在争鬥中又被震裂了,白天去的地方還全都是沙子,血和沙子混在一起的感覺讓他很惡心。
他的情況其實很不好,緻命的傷口已經疊到了五道,但是他短時間内還沒有辦法治療這些傷口,一旦傷口疊到七道,他就迎來終局。
安刻歎了口氣,整理好藥箱,把東西放回原位。
算了,還是去睡覺吧,天塌下來也明天再說。
床很軟,被子也很舒适,從昨天到現在安刻都沒有休息過,他的肉/體和精神都已經感覺很疲憊了。
“但是為什麼睡不着呢?”
灰白的飛蛾振翅撲向微光,弱小翅膀上那些細若塵埃的磷粉飄散在空中,腦中的嗡鳴漸漸清晰,安刻又好像回到了聖所,那雙承載着古老哀傷的眼睛望着他,聲音嘶啞地訴說着那些期盼。
“你是在那把碎劍下誕生的,”他說,“所以我們一直在期待着你選擇反叛。誠然,反叛之後必定會有更加艱難的選擇。”
安刻沉默地望着天花闆,然後閉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