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宮女小悅輕手輕腳地走近内室,對惠貴妃道:“顧大人讓奴婢帶口信來了。”
顧大人,必然不會是顧鐘溪那個死腦筋的丞相父親,而是整個顧家的主心骨,顧閣老,顧重嶽。
帶的口信,大概也就是些前朝與後宮勾結的那檔子事。
“說吧。”
顧鐘溪冷冷道。
她不喜歡奢靡的裝飾,不喜歡黃金、不喜歡華麗的珠寶,不喜歡前呼後擁的出行方式。
即使已經位列貴妃,宮殿依舊還是原來那座宮殿,近身伺候的也就是那麼些人。
殿内的擺件還是剛搬來這些宮殿的那些,每年新做的衣服基本也就青藍二色,珠寶多也是玉石為主。
比起這些,她更喜歡收集名家的書畫作品,喜歡珍貴的名墨,喜歡舉世無雙的孤本。
她喜歡除了這座皇宮以外的東西。
比起絞盡腦汁争寵,她甯願住在這種僻靜偏遠的宮殿。伺候的下人知道主子的規矩,做事都小心翼翼地,不敢發出聲音,整座宮殿都死氣沉沉的。
安靜,對她來說很有安全感。
小悅看着自家娘娘靠在窗台邊,背影莫名寂寥的模樣,忍不住鼻頭一酸。
“顧大人究竟把娘娘當什麼了啊……來信從來不問您是否安好,總是要娘娘做這做那的,還要娘娘……”
她吸了吸鼻子,隻為惠貴妃感到不值。
“……顧大人說,要讓娘娘想辦法把刺客的事兒與王家扯上關系。”小悅聲音越來越低,“必要時,可以對太子動手,嫁禍于三皇子。”
“江南之事,太子與三皇子矛盾激化,可以利用起來。”
“還有,那個在明德堂地牢裡的人,顧大人已經出手解決掉了。”
這算什麼話啊,要是刺客的事能如此簡單地攀咬,顧大人怎麼不自己派人去做?
……不就是覺得,惠貴妃當貴妃那麼多年,沒替顧家謀多少好處,所以一定要榨幹價值麼。
“本宮知道了,下去吧。”
顧鐘溪一手支着下巴,眺望遠方。她的胳膊底下壓着一本翻過很多次,已經卷了毛邊的書。
風将一聲歎息遠送。
“……你口中的江湖,我什麼時候才能看到呢……”
*
“殿下,請您過目。”
謝辭微雙手呈上一份報表。
大渝慣例,每三年秋季都會舉行秋射,巡防營、骁騎營、禁軍的士兵皆會參演。
雖說還有三四個月,但今年與往日不同,那烏孫使臣雖已離京,但百越王子仍在,少不了又要一番“大國威懾”。
是以,承乾帝早早下令,将此時交予太子全權操辦。
子書與和沈暗山都不擅長此事,倒是謝辭微站出來請纓,說自己可以一試。
太子便先讓她寫份報表交上來。
裡面不僅有往年的軍演開銷統計、方隊人數統計、人員調動,還有對各定位點的安排。
蕭廷瞻翻着這份計劃書一樣的報表,意外發現她做得還算不錯。
“孤此前不知,你竟會領兵打仗。”他有着驚訝地看向謝辭微。
謝辭微低着頭,聲音無波無瀾:“與……白将軍有所交流,受益匪淺。”
“唔。”蕭廷瞻笑了笑,“你與他倒是投緣,也好。”
“便先以此為基礎,聯絡幾位統領吧。”他道,“若有不足之處,讓他們自己提出便是。”
“這事其實也不急。已經做了那麼多年,經驗豐富,幾位統領隻是需要一人牽頭拍闆,免得沖突罷了。”
“倒是另一件事。”蕭廷瞻合上文書,“你可知前幾日花街白骨一案?”
謝辭微點了點頭。
“那死者已經被指認了身份。”太子頓了頓,“……是姚家二公子。”
姚家二公子?
謝辭微反應了半晌,遲鈍地眨眨眼。
哦,想起來了。
是謝辭微當年的婚約對象啊。
不過揚州知州抄斬,此事早就不了了之了。
謝辭微能想起他,多虧了當初反複背誦謝辭微人際關系時,聽春桃提了一嘴。
其實有些更細的東西,春桃也不清楚了,但是姚公子與自家小姐的婚約,她還是有所了解的。
呃,所以太子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謝辭微有些愣神。
“這位姚公子平日的交際,認識的人……你有了解嗎?”蕭廷瞻問了一句,而後反應過來,“你們隻是有婚約而已……是孤想岔了,算了。”
他擺擺手:“沒事,下去吧。”
“是。”謝辭微低頭行禮。
“右都使。”
謝辭微剛走出門不久,就在拐角處遇見了子書與,她身後還跟着一個畏畏縮縮的男子,是一張生面孔。
擦肩而過時,謝辭微沒忍住偏了偏頭,鼻尖微動。
……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奢靡的香氣。
這男子身上是洗得發白的短衫,不像是能用得起高級香料的人。
不過,這就是子書與的工作了。
最近發生的事可真多啊……錦衣衛從花樓搜出的探子、宮宴上的刺客,還有那個死去的姚公子。
以及……那些關在明德堂地牢的林家人。
說起這個,也不知道在千岩寺“修行”的謝琴笙怎麼樣了。
這些年,她與謝琴笙大多都是書信交流,沒怎麼見過面。幾年前入京也隻見過一次,後面即使有交流,大多也是靠人代為傳信。
如今她身在東宮,就更不可能與謝琴笙來往了。
倒是秋姨去過兩次,告訴她謝琴笙過得還不錯,寺廟裡也沒人為難她,就是夥食不太好,已經有些餓瘦了。
“啊,好累啊……”
而且那個什麼x誘太子、不是,與太子靈魂層面交流的計劃根本行不通啊……
謝辭微倒是有嘗試給太子暗送秋波,結果被誤以為眼睛出了問題,把董太醫喊來也就罷了,做了點心借着分給大家的名義送了太子一份,結果被質疑有人借她的手給太子下毒?
過分了啊!
雖然那點心外表是有些……咳,但是不看内在的膚淺行為是絕不可取的!
謝辭微握拳。
難怪太子現在都還沒娶妻,與其說是眼界高,不如說是沒哪家小姐看得上這毒舌龜毛男吧!
還下什麼砒霜啊,讓他自己舔舔嘴巴得了!
她為了自己能接受太子,費了老大鼻子勁兒說服自己,結果根本沒被太子感覺到示好不說,辛辛苦苦做的點心還被吐槽了……
“……”
“喂,我做的栗子糕真的很難吃嗎?”謝辭微看向魏時。
“呃,我覺得吧……這已經不是難不難吃的問題了……”魏時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無法看出原料的東西。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食盒裡那黑乎乎的幾坨,而後視死如歸地閉上眼,毅然決然道:“左都使大人,您就直說吧!小的最近是哪裡得罪你了嗎!”
“嘭。”
謝辭微一把将魏時的頭按進了栗子糕裡。
“哎呀,你這不是吃得挺開心的嗎。”她笑道。
“再說了。”謝辭微拍拍手,“右都使不是也說挺好吃的嗎。”
魏時臉朝下豎起大拇指:“……右都使實乃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