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小心——前面的人,快讓開!”
馬聲嘶鳴,随即是街邊攤架被撞翻的聲音。人群分湧,摩肩接踵,唯恐命喪馬蹄之下。
騷亂聲音較遠,那家首飾鋪子周圍又吵鬧,顧鐘溪帶着侍女,低頭挑選飾品,什麼都沒有聽到。
“小姐,江南的東西也很不錯,不比咱們京城差啊!”小悅一臉驚歎地拿起一根碧玉簪子,“這做工好精細呀!”
顧鐘溪看了眼,有些意興闌珊:“我不喜歡這些。”
她摩挲了下懷中書籍的封面,而後對小悅道:“說好了給你買一個的,挑吧。”
“嘿嘿,謝謝小姐!”小悅露出兩個圓圓小小的酒窩,開心地挑選起來。
最後,她選了一支銀枝桂花簪子,從懷裡掏出錢袋。
“真好啊……江南。”出了首飾鋪子,小悅有些憂愁地歎口氣。她年紀還小,臉嫩,露出那副小大人模樣的表情時,逗得平日情緒淡淡的顧鐘溪都露出一個笑容。
“要不是老爺非要小姐您跟在皇子身後來江南,這般美景,要是好好觀賞該多有趣啊!”
小悅雖然年紀小,但在大家宅子裡耳濡目染久了,自然知道老爺這一舉動背後的意味——
當今聖上育有二子,長公主由太上皇教導,年紀輕輕便掌參政議事之權,曾被贊“大類世澤”。
世澤,那是聖祖皇後牛鐵花在夫君登基後為自己取的字,太祖這句話,被許多人解讀為他屬意長公主繼位。
而譽王,溫文爾雅、翩翩君子,也是京中不少女子的春閨夢裡人。隻是有長公主光環籠罩,他還是遜色些許。
顧老爺子鑽研一生,自然抓住機會就想往上爬。他不是沒想過讓長公主從顧家挑個驸馬,那曾想長公主看上了寒門出身的舉子崔玉秀。
于是他隻好換了個人選,讓顧鐘溪一定要接觸譽王,成為譽王妃。
蕭玄景比不上長公主不要緊,扶不上牆都不要緊,反正顧家隻需要與皇室搭上線,接下來全力托舉選擇的皇子便是了。
就算是頭豬,顧老爺子都有信心把它推上皇位。
這可苦了顧鐘溪。
她倒也沒有做夢到自己能不嫁人,能像話本子裡的女主人公一樣行走江湖。但她也是對于未來的夫君有着一些祈盼的,不說愛得不能自拔,至少能相敬如賓、一生一世一雙人。
——她的父母便是這樣。
以顧家的權勢,隻要不是嫁給皇子,嫁到誰家都不會吃虧。
可顧老爺子偏要她嫁皇子。
皇子,三宮六院、妻妾成群。顧鐘溪還沒有自信到自己能夠緊緊抓住譽王的心,讓他為自己空置後宮。
何況若是後宮虛設,妃子何辜?
她聽說後宮那些因皇帝專寵皇後而沒有寵愛的妃子過得很慘,雖不至于吃不飽穿不暖,可孤身一人在後宮,四方的天、四面的牆,連和夫君說說體己話都做不到。
“……唉。”主仆二人齊齊歎了口氣。
“姑娘小心——快讓開、快讓開!”
側裡傳來人驚慌失措的叫喊,顧鐘溪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視線盡頭,一匹高頭大馬牢牢占滿了所有空隙,直直朝着二人方向沖過來——
小悅第一反應便是把小姐往外推,顧鐘溪吓得緊緊閉上了眼。
風聲、馬蹄聲近了,如雷般的心跳中,顧鐘溪隻感覺自己腰上多了一隻有力的手。
那個人一手攬着她的腰,另一隻手抓住了小悅的胳膊,足尖輕點,用力一拉,三人齊齊從馬蹄下滾了出去。
“咳、呸!呸呸!”
小悅吐掉口中的灰,趕忙爬起來扶顧鐘溪:“小姐,您沒事吧?沒事吧?”
顧鐘溪直愣愣地擡頭。
逆着光,那救下二人的女俠臉上戴着半邊面具,似乎是以為她吓傻了,半蹲下來揉了揉顧鐘溪的頭:“沒事了,啊。下次小心點。”
“那個、那個你……”顧鐘溪悄悄紅了耳尖,“請問……”
“哎呀!”那人一拍腦袋,“我還跟景玄兄有約呢!抱歉了小姐,我得先走了!”
“诶——”
顧鐘溪微微伸出手,什麼也沒抓住,她看着那人跑遠的背影,根本無力挽留。
“……好厲害。”她低頭摸了摸懷裡被護得好好的話本子,“真的跟書裡的女俠一模一樣呢。”
“景玄兄!”
秋玲珑一臉興奮地揮揮手:“我有預感,我就快要成為名揚天下的大俠了!”
被她稱為“景玄兄”的黑衣男子搖着扇子,眉眼溫和疏離,有些好笑道:“看見了看見了,我們秋女俠又救人于水火了,真厲害。”
“小菜一碟!”秋玲珑背着手,與他并肩,“以後,姑奶奶我罩你呀~”
*
最近朝中有傳言,當年太宗皇帝突然病重,實則另有隐情。
承乾帝狠狠清理了一批人,卻無奈那些人怎麼就像暗處裡的蟑螂一樣,清完一批還有一批,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當年長公主退避山上時,承乾帝就有一次大清洗,那時他隻感覺自己大權在握,将長公主勢力連根拔起,除了讓他如鲠在喉的潛龍衛,長公主手下應該已經沒有可用之人。
可如今一看,哪是清完了?不過是從明面上轉暗處罷了。隻待長公主振臂一呼,他們便為舊主沖鋒陷陣。
不過,無論外面怎樣風雨飄搖,太子的寝宮裡依舊藥香萦繞,似是波瀾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