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仍舊要服各種勞役兵役,但管束寬松了很多。這就是在城邑外生活的“野人”的好處了,大家更像是一個獨立起來的小整體,類似新邑中那些戶籍管理和賦稅要求對于他們這些人實施的時候也沒有那麼嚴。
不過現在看來,不論在哪裡生活都要看運氣,運道不好躲不過家破人亡。
占領西都的勢力并沒有将新邑作為重點扶持發展的地方,更多是借用其交通便捷的優勢作為駐軍修整的地方。相比之下平邑反倒更繁華一些,想來這也是突襲選擇那邊的原因。
冬日缺糧的話越繁華的地方越危險,但所有人都無處可去。善看了一眼聞儀和輸等人,目光最後往溪水邊的屋子瞧去。
流民比被人抓走當仆隸的下場好不了多少,在逃亡過程中老弱病殘都會淪為年輕人的食物。沒有一個城池會接納這群為了食物不擇手段的人,哪怕看起來都是壯勞力。
被棍子敲暈的前一刻善想過很多事情,其實是有些後悔沒有讓自己身邊的那個孩子逃走的。不過就算自己說,那個孩子大概也會和其他村人一樣選擇留下,因為他們看不到離開後還能活着的希望。
看到善的神情變化,大家也都想起了那些熟悉的人,以及記憶中逐漸淡化的面孔,如今留下的痕迹隻剩下善箱匣中的戶籍記錄。
*
天亮後聞儀同輸一并下到溪水邊。
輸将放入藤筐中的衣物拿出來清洗,聞儀則去給小屋中的人送點吃的。
這人左腿和左手隻是扭傷,昨天離開的時候善就将上面的木闆麻繩卸了下來,聞儀進來的時候就瞧見這人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喝水。
“多謝。”
今天的聲音比起昨天清楚不少,精神狀态也不錯,恢複能力看起來比起他們強很多。
聞儀這次并沒有近前,而是将東西放到席墊旁放水罐的地方。她的武器和甲已經被拿走,但還是小心為妙。
在一邊坐下,然後将盛着粥的陶罐往那人手邊推了推。使用的是最開始從村子中翻出來的那些,不算突兀。
“謝謝救了我。”
這是這人不知道第多少次道謝,最開始聞儀還仔細思考這些話有沒有什麼深意,幾日看下來這人似乎更像在這種環境中長大,和他們這些生長在鄉野中的人相比語調和常用詞都有些不同。
“你為什麼來到這裡呢?”聞儀直接詢問道。
彎彎繞繞想起來實在是麻煩,她幹脆直接詢問。對面的病患怔愣了一下,倒也沒有故意遮掩:
“我……是逃到這裡的。”
興許是覺得自己的話有些沒用,也沒有正常人能爬山爬出一身傷,“并非故意到這邊,實在是走頭無路,又不願被抓去。”
她隐約有些印象,自己拖着身體翻越了無數地方,還在山洞中昏睡了不知多久,被疼痛和饑餓喚醒之後眼前發昏,一個失足從山坡上滾下來。
所以在這人出現的附近還有山洞能連通内外,聞儀将這個信息記下,然後繼續詢問:
“那還記得你當時躲藏的地方?追你的人是從哪裡來到?是平邑……果然如此。”
“你想要出去嗎?”聞儀忽然在幾個問題中摻雜了這句話。
傷患下意識搖搖頭,等反應過來這人是在試探自己時已經做完了動作。
聞儀滿意地點點頭,實在是離開的人不确定性太大,她并不放心。原本已經做好了将人解決的最壞打算,現在看來倒是可以多一個勞動力。這人給聞儀一種奇怪的感覺,但從眼神和表情變化看似乎不是什麼壞人,不知道自己的判斷準不準。
“等你傷好些,就去田裡幫忙抵這些天的食物和救治吧。”
“好。”傷患點點頭,十分順從的樣子。
和善幾人商量過後,大家開誠布公地談了一場。這名傷患名文君,姓姚,原虞地人,隻不過前段時間城邑被攻破,他們這群沖出來的也被敵軍追殺潰散。她好不容易甩開追兵,又被平邑出來的兵士看到追砍。
聞儀看了一眼善,老人點點頭。
時下女子稱姓表血緣,男子稱氏表身份,但那都是貴族才有的,這人并沒有遮掩自己的身份,想來也應該是有名的人物。聯想到姚文君先前身上的武器和護具,也難怪那群回村落搜尋的人将其視作軍功不依不饒。
見聞儀等人隻是點頭表示知道,并沒有将自己交出去的意思,姚文君這才将提起的心放回原處。
她在賭這群能好心救助自己的人能收留自己,看起來自己運氣不錯。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但姚文君在小半月後就脫離了幾人替她準備的木枝拐杖,忍着疼痛在溪邊行走,也瞧見了這幾日聽到噪聲的源頭。
聞儀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是姚文君,點點頭繼續雕刻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