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多日的昏睡,睜開眼的時候隻能瞧見眼前人的輪廓,剩餘的隻是一片模糊,但大概能推測出應該是這人救了自己,或是被安排來照顧自己。
躺在床上的人收斂起自己的敵意,等将碗中的水飲盡之後總算感覺嗓子舒服了些。
隻不過嗓子還是啞的,估計要過段時間才能說清楚話。
聞儀感覺到這人緊繃的身體略微放松了些,将一邊用幹草填充、做成圓柱形的麻布枕頭墊在這人的脖頸下面。
瞧見躺着的人似乎想說什麼,聞儀将碗放到旁邊,語氣并沒有什麼起伏:
“醒過來的話應該就沒什麼事情了,但你還不能動,過一會會有人送吃的過來。”
躺在床上的人點點頭,原本已經做好被野獸分食的準備,沒想到還撿回一條命。看起來聞儀應當是住在山中的人,她以前聽聞這群流民轉化而來的野蠻人也有分食同類的習慣,現在看來倒并不都是如此。
送進來的昏食隻有略微濃稠的粥。
倒不是聞儀等人克扣,這人幾天未進飯食,驟然間吃過于刺激的東西會讓腸胃不适。雖然照常理說胃不好的人不适合喝粥,但眼下也沒那個條件。
他們也不知道這人是敵是友,不過看其餘人的态度,在這個時代中救命之恩還是很重的,哪怕先前站在敵對面也會因此做出各種行為。
比如教敵人如何使用不擅長的武器或是指導逃跑的路線之類的。
聞儀将這人醒來的消息告訴了善,幾人商量過後由善帶着輸和仲際過去和這人聊聊,聞儀則回到溪水邊,拿着有些豁口的鑿子繼續和勉強能瞧出圓形的石塊做鬥争。
臉上戴上用稍細麻布折疊後縫制而成的口罩,雖然不知道能起多大作用,但比直接吸入石頭粉塵強些。
哒哒哒的響聲傳入不遠處的草屋内,輸幾人聽到這個聲音知道聞儀又開始鑿石頭。
但躺在床上的人神情驟然變化,她掙紮着想要起身,卻被輸按了回去,“在鑿石頭,不是什麼其他事情。”
善将放在一邊的陶碗重新添滿水,卻并沒有遞過去,低頭沉思着什麼。
一時之間屋中陷入了沉默,隻有不遠處傳來的敲擊聲。
聞儀的手被鑿子反震到有些發麻,她将石塊推入水中,任有溪水帶走上的碎石,洗了洗手躺在旁邊休息。
她其實有些好奇那人受傷是如何從外面翻進來的,轉念一想他們都能發現下面的洞口,興許也有類似情況,不過這麼看來他們的行動是要小心一些了,保不齊某日醒來就看到陌生人将他們團團包圍。
聞儀堅信一切恐懼都來源于火力不足,從受害者到主動出擊有時候差的隻是一把油鋸。哪怕體型和身體素質相差再大,一把菜刀在手揮舞起來也是尋常人不敢近身的。
先前去那人跌落的地方檢查過,從不遠處落葉腐植堆裡發現了淺金色的銅合金匕首,工藝比起他們自己的那些工具好了不知多少,哪怕隔着一段距離都能感受到鋒銳。
基礎技術不到位的前提下一切都是空想,哪怕自己能記得其中的細節,對于現在的她來說都相當于重新攻克技術難關,更何況很多東西自己也隻是有模糊的印象,一個人終歸是做不出什麼大改變的。
但現在既沒有技術勞動力又沒有技術工具,每做一件事情都會被另外的東西卡住進程。
聞儀歎了一口氣,從放到岸邊的盒子中取出炭筆,開始在一邊的巨石上寫寫畫畫。
晚上在院子中點燃了竈台,聞儀等人将席墊拖出來,圍在火光的旁邊做自己的事情。
夜空和往常一般仍舊是明亮的樣子,盡管爐竈中填充了些能夠驅趕蚊蟲的幹草,仍有不少小飛蛾盤旋着火光,熱量對它們有極強的吸引力。
山林間自然是免不了這些東西的,如果不将裝水的陶罐蓋好,不一會兒裡面就會飄滿這些蛾子飛蟲,還有壁虎,興許這就是不能喝隔夜水的原因之一。
聞儀小心挪開掩蓋住陶罐口的石闆,将水遞給有些咳嗽的阿暮。
“謝謝。”
阿暮接過水,自己喝完之後将石闆蓋回去,放到手邊,重新拿起一邊的梭子往上面纏繞細線。
這是先前野蠶的蠶繭,比起家養蠶蠶繭更小,蠶絲更細,處理起來更是麻煩。不過現在還不到最忙碌的時候,費些時間也不算什麼。
聞儀一邊偶爾往竈下添樹枝,一邊聽着善講自己以前的故事。
善并非出生在這片地界的,而是在還小的時候随他的家人回到這裡。
現在律法雖有要求,但在道德方面沒有那麼多規矩約束。或者說那些約定俗成的道德隻是後來人填充進那些條條框框中的,有些話的本意也被曲解。
那時候的新邑還被稱為西都,是某個已經消亡的勢力所定的都城,不過沒十幾年就被周邊勢力蠶食。城邑被攻破,新入城的将領并沒有約束手下,沒有躲藏起來的人死的死傷的傷。
善一家那時候條件還算不錯,這也是家裡能請人教導善認了些字的原因。變故發生的時候善的家人提前從守衛那邊得知了消息,在雙方開打對峙之時從城池後方潛逃而出。
“其實回想起來,那時候雖然過得還算不錯,但整日惶惶不安,在這裡生活的日子倒是更令人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