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嶼落和山無州決定先去暗訪康小樂的家。看有沒有買兇的證據。
他家在小巷裡,兩間屋子帶一個小院,東西不多,但是亂成一片。
風嶼落點燃蠟燭,亮光下,看見院子四角,都被雜物堆滿,一個破洞的缸翻倒在牆邊,也不怕小偷踩着進出。
廚房像是很久沒人做飯了,落了灰,隻有一個鍋幹淨些,裡面是溫熱的水。
飯桌上有水壺,杯子,兩本雜書,一個碗,蔫吧的果子,發黴的點心。
卧房同樣很亂,不過幹淨些,衣服團在櫃子裡,但櫃子深處,卻有幾件小衣服,整整齊齊疊放着,上面還壓了個香囊。
山無州盯着那小衣服,神色黯然。
床上被子是翻開的,康小樂忙一天回來,應該是累得頭昏腦漲四肢麻木,啥也不想收拾,洗漱後,躺在床上被子一蓋,閉眼到天亮。
好在沒有值錢的财物,那康小樂大概就不是買兇報複的人。
風嶼落心裡一松,隻是被元寶寄生的話,這個孩子還有回頭路。
山無州沒那麼淡然,移開枕頭,兩人都看到了,那下面藏了一沓銀票。
風嶼落臉色僵住,心情複雜地掀開看了幾張,都是五十兩一張的,至少三百兩。
在幻月閣打雜,一個月至多五錢,能攢三百兩銀子嗎?
這銀票像刀鋸,割斷了僥幸。
風嶼落看了山無州側面,康小樂被山無州舉手之勞救回來,卻能幫忙讓他們見到乾悠悠,至少是個熱心腸懂回報的孩子。
有此遭遇,實在讓人心疼。
明明年紀也就和山無州差不多大。
山無州一言不發,掃視全屋,快步走到窗邊。
那有一案桌,上面被紅布遮了一半,鋪了很多張紙,字迹潦草,有很多符文,線條,湊到月光下看了看,才發現是曲譜。
掀開紅布一角,不意外地發現是一架古琴。
風嶼落看着也迷惑了,怎麼,康小樂在學彈琴?
這古琴看着價值不菲。
山無州還是看着其中一張曲譜,覺得有些熟悉,仿佛在哪見過。
正想着,外面響起開鎖動靜,應是康小樂回來了,風嶼落趕緊吹滅蠟燭,山無州施法将兩人隐身,走到外面。
康小樂真是累了,哼着小曲安慰自己,燒水,洗漱。
風嶼落和山無州默默看着。
回到家的康小樂仿佛是另一個人。隻見他總是忙一會,就停下發呆,曲子也不哼了,不知道在想什麼,沉浸在某種幻想中,不一會兒醒神,又哼起小曲,繼續洗臉。
突然,人又定住,回頭看了下身後,面無表情,轉而看向屋外。
這次目光停住的地方正好是兩人隐身站着的地方,他發呆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人,又像穿過人看着别的東西,讓人心裡毛毛的。
山無州扶住風嶼落,說别怕。
風嶼落心說我真不怕,能不能把手拿開!混賬小子。
康小樂這次發呆了很久,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在兩人猶豫地要走到旁邊時候,他突然咧嘴笑。
看着更瘆人了。
他很快收拾好自己,換了衣服,沒有去睡覺,而是坐在窗前,拿出紙筆,又去翻箱子拿出香爐燃了香片,香氣平和流動開。
康小樂滿意了,正襟危坐,很鄭重地拿出一封信。
赫然是山無州寫給乾悠悠的那張。
山無州一眼就認出來了,隻是怎麼會在康小樂手裡?心裡更加疑惑,跟風嶼落說了這件事情。
風嶼落本想上前看的,聽他一說,自覺移開眼神。
很不好的猜測冒出來,沒敢放任細想,越發謹慎地看康小樂這個人。
兩人都有些呆呆的,就看到康小樂看完信,臉上露出微笑,月光下,甚至能看出有一些向往神采。
他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将紙張分了三段,寫下符文,偶爾畫一些線條,接着,他拿走紅布,用古琴彈音,如泉水叮咚,不連貫,明顯是在嘗試。
嘗試後,滿意地繼續寫畫,不滿意,就劃掉重來。
很快廢掉了三張紙,但也被好好收在旁邊。
所以他這是……在譜曲?
請乾悠悠寫的曲子,怎麼康小樂在譜曲?
風嶼落那個不好的猜測再也壓不住,使勁鑽進腦海。
山無州拿起手裡的曲譜,他剛剛忘了放回去,或者說因為熟悉沒想放回去,現在仔細一看,明白哪裡熟悉了。
這分明是那天他在幻月閣,聽到乾悠悠演奏的第一首曲子。
風嶼落接過去看,也認出來了。
古琴,曲譜,還有那沓銀票。
風嶼落覺得自己需要緩緩。
兩人再次看向康小樂。
明明累了一天,這會卻不知疲倦,沉浸在譜寫中,心思盡情流轉,在喜悅,傷感,向往中徘徊,偶然沉默落淚,又在歡欣雀躍。
直到半夜,他才沉沉睡去,臉色依然挂着滿足的笑。
山無州很想看看,康小樂為自己寫了什麼,還是忍住了,将手裡曲譜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