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去世之後,我整夜整夜的睡不好,總是擔驚受怕的,就幹脆在院内屋中各個角落都裝上了驚雀鈴。每逢晚上的時候,若是沒有照光的東西照在地上,不熟悉我院子的人很容易踩到地面上的絲線,連帶着驚雀鈴會發出聲響。”
周嘉言溫和道:“興武衛在外面的聲響雖大,可繡閣就在我屋子後面不遠的地方,有一點風吹草動我都能聽得見。”
陳湘行看着她還是那幅溫婉的模樣,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剛剛薛珩帶着她從周老爺的書房裡出來的時候也破天荒的沒有和她多掰扯兩句,隻是把她丢在這裡讓她想辦法等一下去靈堂找他。
他則負責去引開正在到處找他們的興武衛。
卻沒想到陳湘行在這兒躲得好好的,結果被周嘉言發現了。
真是太該死了這個家夥!
“嘉言姑娘,此事說來話長。”
陳湘行想到先前微月塞給她的那張紙,心中又定了定。
不管周嘉言白日裡和她說那一番話是什麼意思,至少她對她的态度肯定和那群正在搜查的興武衛不同,或許借助她的身份,可以讓她更快到靈堂和薛珩會合。
“長話短說也未必不可,更何況漫漫長夜有的是時間給我們倆說點什麼。”周嘉言狡黠一笑,“畢竟外面興武衛來來往往,你現在就算是想出去也出不去吧?”
話雖如此,但陳湘行還是保持了緘默。
最後還是周嘉言開口打破了一室甯靜:“昔年太傅羅慎和之子羅存照協助悼獻太子起兵謀反,羅家滿門抄斬,同年春末,現戶部尚書陳振邦納入一門妾室,于冬日生下一女,卻因為命格有礙被送到登州田莊。”
陳湘行的手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裙角,心中卻翻起了驚濤駭浪。
她居然知道!
可是她是怎麼知道的?
陳老兒雖然不是個東西,但是辦起事來還是很牢靠的,至少這麼多年來她和羅氏在登州生活這麼久也沒有被任何人發現過身份有疑。
周嘉言一個長居閨閣的女孩,定然不會是自己發現這件事的,畢竟當初悼獻太子謀反案讓金陵城中血流成河的時候,她也不過四五歲的年紀罷了。
除非……知道這件事的是死去的周既明。
哪怕心中想的再多,陳湘行的面上仍舊看不出心底的慌亂,她勉強露出笑容:“我不知道周姑娘在說什麼。”
周嘉言看了她半晌最後搖了搖頭:“我知道你現在還信不過我,人之常情罷了。”
“你半夜來此定然也有你的緣由,有什麼是我可以幫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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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武衛在周府可以算得上是轉了一圈又一圈,就算是鐵打的人都有些熬不住了,好幾個站在那邊哈欠連天。
餘信厚皺着眉頭站在周既明的靈堂前,正欲推門而入,卻聽見身後傳來少女清亮的聲音:“餘大人,就算你是為了查案也不好貿然打擾家父安甯吧?”
周嘉言款款走來,寬大的衣袍在風的吹蕩下更顯的她弱不勝衣,鬓邊隻簪着一朵白色的絨花。
她的身後跟着兩個梳着雙丫髻,穿着統一青衫白裙的丫頭,手裡各提着一個素紗燈籠,泛着昏沉的淡黃。
“周姑娘,怎麼在這個時辰來了?”餘信厚眯起眼睛有些狐疑的看着她。
周嘉言一步步靠近靈堂門口,堂前的白幡被吹得嘩嘩作響:“剛好小女夢到了家父生前的音容笑貌,便想着來自給他上兩柱香,敢問餘大人,小女可有錯處?”
大明以孝治天下,隻要他餘信厚還想在官場上混下去此刻就不能說一句錯話。他隻好勉強笑了下:“那周姑娘先進去吧,走,咱們再去别處搜搜!”
話音剛落他就帶着興武衛浩浩蕩蕩地離開了靈堂前,待他們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後周嘉言才緩步走入,風聲嗚咽,跟在她身後的丫頭輕聲道:“多謝嘉言姑娘。”
穿堂風吹動白幡簌簌,月光将三人的影子拖拽成長條映在地面上,棺椁安放在正中央,泛着冰冷的烏澤。靈牌上“家父周氏既明之位”在燭火下顯得格外矚目,恍若一場無聲的哀悼。
薛珩穿着那身黑紅的勁裝,在靈堂内顯得格外矚目。
他手中的劍早已出鞘,劍身亮着寒芒。
一時間衆人面面相觑,陳湘行也是不曾想到這人竟然堂而皇之的就站在棺材前面,一點也不避諱。
“你……”
陳湘行剛張開嘴,原本寂靜的靈堂外突然冒出窸窣的聲響,她透過半開的窗向外看去,餘信厚竟領着一大群興武衛去而複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