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裡澤蘭站在師兄身後乖乖打着下手,眼神卻不由自主往大門口瞟,手裡煎藥的動作越來越慢,直到頭上被敲了才驚訝地仰起頭。
章見青吹胡子瞪眼道:“煎藥都能走神,藥效差了病人鬧上門來我第一個把你推出去。”
澤蘭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師傅,師姐都一連好幾天沒來堂裡了,我有點想她。我聽外面的人說她要回金陵了,是不是真的啊?”
陳湘行沒有對外說過自己的身世,因為羅氏的病情尤姑姑也不怎麼和外界打交道,所以周貴家的帶着一群人坐着馬車停駐在田莊門口時,在榴山村算是掀起了軒然大波。
有好事的婦人閑漢會想辦法和趕車的車夫唠幾句,一下子就從他們嘴巴裡套出了她的來曆。
戶部尚書是多大的官啊!
對于榴山村的這些人來說那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存在,就算放到縣裡面,那些平日裡對她們頤指氣使的官吏也隻能點頭哈腰,說不定都進不了人家的門。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問她就是了。”
章見青輕飄飄地甩下一句,澤蘭詫異地擡起頭,正好看見藥堂門口立着一個穿着青裙的少女以一種他先前從未見識過的步伐款款走來,身後還跟着兩個丫環打扮的女孩。
“師姐?”
澤蘭有些結結巴巴的不敢認,陳湘行就沒有那麼多計較了,直接捏了捏他臉上的肉:“幹嘛,幾天不見就認不出我了?還是我師傅什麼時候又偷偷認了一個師妹?我怎麼不知道?”
“收你一個就已經夠我煩心的了,我哪裡還敢給你多找幾個師妹?”
章見青哼了一聲,他心裡卻也實在有些不是滋味。行醫将近三十年,這麼多年下來見過的男男女女也不在少數,像陳湘行這樣對他脾性且好學的姑娘卻是少數,一眨眼卻要走了……
登州離金陵多遠啊,遠到他曾經發過誓,這輩子都不會踏進金陵一步。
想到這裡他心裡也有些酸酸的:“不是都要回去了嗎?還過來做什麼?”
“回去歸回去,師傅卻還是師傅呀。”陳湘行笑嘻嘻地忽略掉漱霞飛瓊不贊同的眼神,攬住章見青的胳膊,“怎麼?您不要我這個徒弟啦?”
“也不知道是誰不要誰。”章見青歎了口氣,雖然舍不得徒弟,可是知道她回金陵恐怕也有别的事情要做,他也沒有攔着的道理,隻是有些唏噓,“你這一離開,那些高門大戶家的夫人姑娘們日子就難過了。”
說到這個陳湘行的笑容也淡了些:“我還真希望師傅您多收點女徒弟。”
“不說這個了,昨日周府那邊來人請你,結果你不在,今日你既然來了,還要不要去給周姑娘看看?”
章見青搖搖頭,女子學醫受到的束縛和困擾不少,堅持下來的人寥寥無幾,在沒有遇到能讓他放心的下一個女徒弟前,他暫時沒收徒的想法。
陳湘行來此的一大目的本也就是為了周嘉言,所以她幹脆地點了點頭。
她臨走時依依不舍地和回春堂裡的師兄弟告了别,澤蘭到底年紀小,眼睛裡含了一包淚,陳湘行見狀連忙掏出特地去城東買的栗子糕哄他,又讓漱霞飛瓊兩個拿了章見青特地給她準備的醫書和針灸包,站在回春堂的牌匾下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
這幾日下來漱霞和飛瓊對自家這位主子多少也有了些了解,飛瓊直接大着膽子問:“姑娘,咱們接下來去哪啊?”
“你和車夫說往北走就好了,到了地方我會喊停的。”
周既明出殡後原本圍着周府的興武衛就被撤了下來,大部分的官吏都挪去了驿站和府衙,隻留了幾個侍衛在周府侯着,但也不像之前一樣嚴格管理人員的進出了。
陳湘行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恰好撞到了先前那位有過一面之緣的佥都禦史。
“陳大夫?”
他似乎有些訝然,眼前的少女不管是穿着打扮還是行為舉止都和上次見的時候幾乎判若兩人,但是目睹她輕巧地從馬車上跳下來後,解淵覺得她似乎又與之前沒什麼區别。
“這麼巧?解公子是來尋周姑娘的麼?”
陳湘行對眼前這位看起來光風霁月的青年還是比較有好感的,因此眉眼彎彎,言語間也很是放松。
解淵輕笑:“周大人的案子已經告一段落了,隻是還有些小忙可能需要周姑娘幫一下,但是既然陳大夫來了,那我明日再來尋她便是。”
說罷他就朝着陳湘行拱了拱手轉身走了。
漱霞從頭到尾都低着頭沒說話,倒是飛瓊飛快地瞟了一眼解淵,心裡暗自納罕她們家二姑娘竟然能和解首輔家的公子說上話,真是其人不可貌相,恐怕周姑姑都想不到。
飛瓊身為尚書家的婢女,往來賓客中的佼佼者還是認得幾個的,解淵家世出衆,人品又擺在那裡,自然讓她記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