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點,晨光熹微,莫裡森家的後廚已經飄起誘人的香氣。五十隻腌制好的雞腿整齊排列,每一隻雞腿身上都用叉子紮了孔,但表皮卻完好無損。安珀用手指輕按雞腿表面,滿意地檢查完腌料滲入的程度。
“不錯,腌得很好,可以下鍋炸了。”
克裡斯緊張地點點頭,聽着安珀的指揮,按部就班地将雞腿表面裹上一層薄薄的炸雞粉,動作笨拙又稚嫩。
安珀也是後來才知道,克裡斯雖然看似兇悍,實則才十五歲,比自己還小幾個月呢,長那麼高純粹是基因問題。
這批雞肉是他用最後的積蓄進的貨——每炸壞一隻都是實打實的損失。
因此,當第一隻雞腿滑入滾油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還可以,有點老,油溫還得再控制一下。”安珀用鐵叉挑起金黃的雞腿,在衆人灼灼的目光中掰開,“這原味炸雞腿的精髓就在火候,差一秒都不行,千萬不能炸過頭了!”
“姐姐,難道這炸雞腿還能有别的味道嗎?”想到昨天吃的那口,本的口水都要掉下來了。
“當然,如果我們的原味大獲成功的話,還可以出新口味,什麼黃油蒜香味,蜂蜜醬油味……我說過不可替代性,我們要不斷地推陳出新,讓外面跟風的人,永遠追不上我們的步子。”
原來生意還可以這樣做?
衆人恍然大悟。
回到自己的舒适區,安珀感覺心情很不錯。
“行了,開始營業吧!”
埃萬今天氣色格外好,他将新寫的菜單挂在斑駁的木門上,門軸剛發出吱呀聲,隔壁賣鳗魚凍的大嬸就探出頭來:“哎呦,這香味勾得我一宿沒睡,你們賣什麼呢?”
她攥着圍裙,眼睛卻直往後廚瞟,沒有半分要掏錢的意思。
安珀也不着急,把剛炸好的雞腿剪了一塊遞給她。
“您嘗嘗再說吧。”
“這怎麼好意思…那我就吃了。”
對門鐵匠家的兩個小子早就蹲在牆角,髒兮兮的小手扒着門框。
安珀掰了半隻遞過去:“幫我試試鹹淡?”
兩個孩子立刻像餓狼般撲上來。
艾利克斯有些着急,怎麼全是來白吃的,沒人付錢啊!
安珀無奈地搖了搖頭,心道還是太年輕,這裡都是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的階級,要想掏他們的錢包,總得先撬開他們的牙關。
而且她一早就跟克裡斯溝通過,把成本折算進去,哪怕多送幾隻也不會虧。
當然更多的人還是觀望狀态,畢竟莫裡森家這間炸魚店已經半死不活好久了,猛得飄出來那麼香的氣味,所有人還是将信将疑的态度。
碼頭的鐘聲敲響十一下時,安德魯帶着二十幾個裝卸工浩浩蕩蕩地來了。
“昨天的雞腿還沒吃夠,今天要二十隻!”他拍下幾枚硬币,昨天的不快似乎早已煙消雲散。
安珀把艾利克斯偷偷叫到身邊:“去,給他們每人加一份黑面包!”
裝卸工人都是體力勞動者,賺得比一般工人多一些,光吃一個雞腿肯定不夠。鹹香的炸雞配上能吸油的面包,那才讓人念念不忘呢!
有了第一批客人,很快就有了第二批、第三批。
日頭西斜時,大家都精疲力盡。克裡斯的賬本上終于落下最後一筆。
“怎麼樣,賺了多少?”
“剛好收支平衡。”
艾利克斯頓時垮下肩膀,怎麼忙碌了一天,一分錢都沒賺到啊。
安珀笑了:“别忘了,我們才剛起步。”
有這樣的成果已經很好了,她訂的這個價格很讨巧,雞腿的成本比魚肉高,加上那麼多配料,三便士的售價利潤比炸魚要低,但薄利多銷嘛,如果直接提高價格,不利于拓寬客源,反而會失去老顧客,目前最重要的是把名氣打出去。隻要轉虧為盈,第一步就算是穩了。
見克裡斯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安珀忍不住問:“你識字?”
“在慈善學校混過兩年。”少年褪去一身兇悍,腼腆地撓了撓頭。
“酒香也怕巷子深,從明天開始,我們在路口搭個桌子,克裡斯負責炸雞,艾利克斯負責跑腿,埃萬大叔和本負責後勤,我負責售賣!”
剛開始安珀出手相助,确實是出于對艾利克斯的憐憫,以及那兩大袋土豆的感謝,但經過一天的磨合,她的想法變了。
或許,等店鋪真正盈利那天,她能開口要一份像樣的報酬,甚至……一個“股東”席位。
*
這兩天,安珀幾乎一有空就會去檢查信箱,可惜連一張紙片都沒有。
不應該啊,哪怕自己沒有被錄取,起碼也得有個回信啊。
安珀猶豫了一下,還是準備厚着臉皮主動出擊,上門問個清楚。
“很抱歉,安珀女士,你沒有被錄用。”
來開門的是一位面生的女仆,她站在門廳處,跟安珀之間隔了三米的距離,面無表情地宣布了這個消息。
“能告訴我原因嗎?”安珀微微皺眉,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越過女仆的肩膀,望向宅邸深處——那裡空無一人。
女仆似乎沒料到安珀那麼較真,神情略顯僵硬:“《十小時法案》規定,十八歲以下的女性和青少年每日工作時間不得超過十小時。”她語氣平淡,像是背誦律法條文似的,“你才十五歲,我們家事務繁忙,十小時遠遠不夠。先生是律師,自然不能知法犯法。”
安珀感覺這話說得有些奇怪,可一時又說不上來為什麼。
“女士,那天我來面試的時候,就已經告知過年齡了。”
“是我們的疏忽。”女仆避開安珀的視線,“哦,對了,我家先生夫人去伯克郡度假了,家裡所有的招聘事宜都需要由夫人過目,鄉下沒有電話,也聯系不上他們,總之非常遺憾……讓你白跑一趟了。”
她在撒謊!
社會經驗告訴安珀,絕對不能發火。
她抿了抿唇,強壓下心頭的怒意:“如您所言,如果家裡沒有一個可以做主的人,為什麼又要招工呢?”
這不自相矛盾呢?當然這句話安珀沒有說出來。
“能否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是我哪裡做的不好嗎?”
“總之,你請回吧。”女仆語氣生硬,顯然不願再多談。
厚重的橡木門在安珀面前關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正當她轉身離開時,卻在走廊拐角撞見一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