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南逐鹿仰頭看亭檐下搖晃着的燭燈,若有所思,“宮中的确走丢過一個皇子,是婉貴妃的子嗣。”
“你隻需要告訴我,如何見到靖帝就行。”簡流光生怕她作多餘的聯想,生出變故來,連忙問,“怎麼樣,這生意你做不做?”
南逐鹿不松口:“你的意思是,你是那個走丢的皇長子?”
他模棱兩可:“萬事皆有可能。”
南逐鹿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笑出聲:“這樣的好生意,浩渺閣當然做啦。”
她笑時不露齒,隻嘴角上揚,消瘦的下颌豐盈起來,臉蛋有了點稚氣和渾圓模樣。
簡流光被她笑得心裡發毛:“不用另加銀兩?”
“不用,”她意味深長,“衡量一下你我答案的價值,我還得貼給你錢呢。”
“那行……你問吧,我知無不言。”
“好。”南逐鹿向前一傾,越過桌案迫至他近前,直勾勾盯着他看,“君子方死前跟你說了什麼?”
簡流光知道她指的是哪句,幹脆利落地回答:“地維再結,四極複合,然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仙不是仙,妖不是妖。”
後來他才知道,這是九重天的“詩谶”。
上一個被賜谶之人是那狀元郎沈昭。
他自然不敢比肩沈昭,但自己被君子方選中,也是情理之中。
——他可是仙人劈世百年來,第一隻重返人間的惡鬼!
君子方其實還說了“銅鏡映鬼面,鲛绡替人皮”,不過他沒告訴南逐鹿,因為這句擺明了在描述他,他心虛,便隻把籠統的那句說了。
他問:“這句詩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南逐鹿面色凝重,邊沉思邊打發他,“想知道如何解谶?這是另外的價錢。一千兩銀子一個字。”
……真是無奸不商。
他又問:“你為什麼不直接問君子方?我聽說浩渺閣和九重天很熟絡。”
“你不是知道嗎?他死了。”
“他被邢大爺他們拉去雲外坡的途中,又活過來了。”
“回光返照罷了,”南逐鹿說,“凡人有凡人的葬處,他有他的歸途。”
簡流光一怔,才想起來,君子方這人看着邋裡邋遢,但确實貨真價實的女娲後人、仙家留在人間的“口與目”。
雲外坡,或者說這凡塵,不是他的歸途。
南逐鹿從思緒中抽離出來,走到亭台邊上眺望沉沉暮霭,夜風襲過,她的長發撲簌着往簡流光的方向飛去。
“該我回答你的問題了,”她說,“法子有兩個。一是送你入宮,但是這代價太大,需要萬兩銀子做周轉。”
簡流光毫不猶豫:“我選第二個法子。”
開玩笑!他整日在店裡打白工,口袋裡僅有的半個子兒還是多年來好不容易昧下的。
“第二個法子嘛,”南逐鹿回頭看他,笑得狡黠,“成為奚山首席弟子。”
“什……麼?”
他幾乎要懷疑是風聲太大,誤傳了她的話過來。
她說:“自四界不通之後,每過一紀,都會于奚山舉行祈仙之禮,屆時禦駕親至,與奚山弟子共求仙緣。這是你唯一見到靖帝的機會。”
就算妖魔鬼怪已經不入世,天下太平安甯,凡人仍貪心不足蛇吞象,妄圖再辟登仙之階。
像奚山派這樣祖上修仙的,尤甚。
簡流光有苦難言:“沒有其他法子了?”
本想着抓緊回宮,遠離這些江湖紛争,怎麼到頭來還得“以身入局”才行?
南逐鹿一語中的:“隻有這個法子不、花、錢。”
“那用第一種方法,我回宮後再補給你銀子成不成?”
“浩渺閣概不賒賬。”
真沒有人情味兒!
簡流光想,等我日後奪回皇長子的身份,第一個先整頓這斂财無度的浩渺閣。
他歎氣:“那勞什子祈仙之禮,什麼時候舉辦?”
“六年後。”
“……”
“而且,想成為師父們的首席弟子,你今年就得入山修習了。”
南逐鹿坐到桌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晃着雙腿,歪着頭看簡流光難看的臉色。
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摁在脈搏上,話鋒急轉:“還是搞不懂……這樣平庸的身體,究竟是怎麼運轉靈力的?”
“這個情報我不打算賣給你。”他甩開她的手後答非所問,“如今我處境危險,才想抓緊入宮,你卻叫我在奚山待六年?”
“方法我說了,怎麼做決定是你的事。”
南逐鹿跳下桌,轉身要走,但剛邁出兩步又停下:“不過你若真進了奚山,我可以送你一個消息——關于皇長子的。”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警惕:“你有這麼好心?”
“你的答案比我的答案值錢,我補你一個,這叫公允。”她說,“浩渺閣的立身之本,就是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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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簡流光直奔義塾,熬過夫子漫長的《中庸》解讀,下課後将塾中的“小俠女”盛淩花拽到角落。
“你想進奚山?”盛淩花的表情一言難盡。
簡流光沒說話,表情同樣一言難盡。
這實在是他苦思無果後,不得已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