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甯喜歡和她打交道,淡淡笑道:“我哪有那麼講究。宮裡規矩多約束也多,嫁出來才發覺外面更好,清閑自在無拘無束。”
史穎驚奇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殿下和堯堯真是同道中人。”
她和堯堯同齡,小時候不懂長幼尊卑時常一同玩鬧。初聽他要尚主,史穎還為他捏了把汗。誰想現在磨合得這麼好。
她是别院的女主人,周圍侍衛仆從為她所用,處處都是耳目,今天發生的事大多逃不過她的耳朵。
史穎笑道:“堯堯是個性子傲的,有時不夠坦率,常常口不應心。要是說了不好聽的話,殿下莫怪罪,他定是無心的。”
一提史之堯,史穎的話明顯多了。
“别看他吊兒郎當的,無非是金吾衛的戎裝穿多了,休假換換樣子,所欲随心而已。一上了值,他定變得嚴謹負責,不會這般散漫無羁。前年他表舅家孩子犯了事,本想找他這個門路疏通疏通,結果什麼好處沒撈着,照舊收了刑。為這事趙夫人還責罵他呢,他也不聽。”
“自從當上金吾衛,整天沉浸公務沒見他動過私情,這事愁得家裡長輩不行,他偏又軟硬不吃,誰都沒辦法。幸虧遇見您,這才有了歸宿。”
談到這個話題,崇甯握着棋子轉而問:“小姑已到嫁齡,不知找沒找到如意郎君。”
史穎笑容淡了下來。
崇甯方知會說錯了話。
屋裡靜了一會兒,史穎淡淡道:“我不可能嫁人。”
“從小沒娘養沒爹疼,更不懂如何愛人照顧人。與其結婚,不如孑然一身的好,一個人無牽無挂也得清淨。”
一通話清清涼涼,卻說到了崇甯心坎裡。從小缺愛的人如何去愛别人呢,從小受人脅迫風刀霜劍嚴相逼,又如何能暖心暖情一心向陽呢。
“我若嫁了人,曌曌就沒伴了。這可憐孩子,從小無父無母的……”史穎擦了擦眼淚,不再多說。
崇甯再想接話,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夜裡她反複睡不着覺,心裡還在想史穎的事。
“殿下有心事?”黢黑夜裡,枕邊人的聲音清晰得過了頭。
崇甯奇道:“你也沒睡?”
史之堯道:“在想什麼。”
“我在想小姑。”
史之堯猜到她們可能聊過的話題,簡單道:“她自幼孤僻,及笄後就想出家為尼。家裡長輩勸了半天,才答應她來此處避世。”
崇甯:“小姑不想成家說是舍不得曌曌。”
史之堯道:“她涉世未深,最不善與人交道,不成親也好,免了那些世俗累贅。”
“那曌曌呢,他又是怎麼來的。”
史之堯翻過身面對她,逐漸适應黑夜後,身邊人輪廓是清晰的。
他撫着她的頭發,道:“他是我爹的庶子,他娘是青州舞姬。”
崇甯:“青州?”
史曌今年十歲,十年前史铎在青州征讨信王。
崇甯難以置信:“他該不會……”
史之堯久久不言,崇甯溫柔地望着他,并不催促。
“他延誤軍機沉迷酒色,最終全軍覆沒,落了個兵敗自殺的下場。”史之堯随意說,“若不是爺爺負荊請罪,先帝顧及他昔年戰功,恐怕整個史家都受牽連。”
定遠公自此降為定遠侯,侯府一蹶不振,飽受世人冷眼。一切都因這場敗仗而起。
“襁褓裡的史曌被親信送回,偷偷養在别院,為防萬一連族譜都沒入。世人不知史曌存在,對他亦是保護。”
崇甯道:“此事蹊跷,你放寬心。”
“何意。”
“你爹爹絕不是聲色犬馬之人,定有沉冤得雪之日。”
史之堯輕笑:“殿下都沒見過我父親,如何下得判斷。”
崇甯:“他在府裡沒留下妾室通房,你娘又願意為他守寡,說明兩人感情深厚。他能領兵出征,可見家風剛正受皇帝信賴。再有,侯爺那般果敢之人如何會把兒子教成纨绔。你二叔大哥還有你,哪個不是光明磊落的。此事疑點頗多,為人算計也未可知。”
她一通話說完,帳内安靜下來。
崇甯拉拉他的耳垂:“你也這麼想的,對不對。”
史之堯摸摸她的頭,沒再言語。
世人隻當史铎是個紙上談兵的狂徒,一朝兵敗淪為笑料,人人踩一腳不說,還牽連了整個侯府。可她卻願意相信他。
史之堯貼過去環住她的腰。
崇甯身子一緊,防備道:“幹什麼。”
“不幹什麼,抱一會兒。”
崇甯:“……莫名其妙。”
知他乖張頑劣,崇甯久久不敢放松,他卻真乖乖抱着她,沒有得寸進尺。
她暗暗思忖,史铎出征時,作為信王幕僚的溫千琳已生反心。
史铎兵敗後,先帝派高氏兄長為将再伐信王,溫千琳吃裡扒外暗通情報,害得舅舅葬身火海。而他跳高枝當了鳳凰,為防史家怨恨,就先發制人處處與侯府作對。
“你知道溫千琳怎麼發迹的?”崇甯忽而問。
史之堯道:“他是平亂的有功之臣,受先帝器重,後來一步步提拔到左相。”
果然,外界并不知溫千琳的腌臜密辛。
崇甯冷笑,心裡那股灼灼邪氣燒起來,骨血裡仇恨化為興奮,讓她愈發精神。
她推開史之堯,其實以她的力氣是推不開的,感受到掙紮,史之堯松手任她出了桎梏。
“怎麼了?”
“你燙到我了。”
史之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