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樹葉被風吹動得發出聲響,易折星晃了晃雙腿,有些不太自在。
她跟陳琰不一樣。
她坐在這裡的原因,隻不過是讨厭上體育課。
體育課總需要人挨人排隊,說不定還得分小組活動,沒人跟易折星一起組隊,她也讨厭跟别人組隊。
所以她又偷偷央着易建德把事情辦妥,以便能夠在每節體育課都能在樹底下偷閑。
而現在好胳膊好腿的易折星身邊坐了個鼻青臉腫的陳琰。
易折星那個不懂心虛為何物的腦袋瓜裡,有些心虛了。
四周很靜,可她又覺得很吵,緊跟着嗓子也開始癢癢。
于是易折星就手捂着嘴巴,小小聲地咳了兩下。
陳琰身體稍微動了動,沒理人。
易折星眼珠子很慢,幅度很小地朝那邊挪了一點點:“…陳琰。”
聲音很小,還是被聽到了。
陳琰轉過頭,眉心鎖得很明顯,瞳色點漆一般墨黑:
“什麼?”
他很不耐煩。
易折星的心髒也跟着他說話的聲音緊跳了兩下。
她很快地搖了搖頭。
過了小會兒,易折星又很小心翼翼地說:“你為什麼挨打了?”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陳琰反駁她:“我沒挨打。”
“但是班裡的人都說你是挨打了,而且他們說你那麼裝,确實早該挨打了。”易折星眨眨眼睛。
“……”
陳琰張張嘴,最終把頭扭過去了。
莫名其妙。
他們并不認識,對方毫無鋪墊的對話方式很累人,一句一個雷。
陳琰不打算跟她再說話了。
易折星盯着他看了兩秒,見他似乎并沒有回答自己問題的意思,就也轉過頭去,目光虛虛落在别處。
又過了一小會兒。
“他們是隔壁學校的,問我要錢,我沒給。”
易折星猛地扭頭,表情嚴肅地問:“然後呢?”
“……”陳琰在她臉上掃了一眼,語氣平靜,“然後被他們堵了。”
他不打算解釋。
但因為“太裝”而被打這個理由實在有些令人難以下咽。
易折星想了想,覺得這個問題已經有了答案,點點頭,又問了下一個問題:
“那個人是你的媽媽嗎?”
陳琰說:“不是,她不想做我媽了。”
易折星沉思片刻,不知道這算不算問題的答案。
于是就那麼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自顧自轉回去頭,不再問下去了。
沒頭沒腦的對話結束,兩人沒再交流。
不久,班主任和那個女人走過來,站在他們身邊,又說了些什麼。
主要聊起陳琰的近況,兩人時不時看向他。
間或,目光波及到一邊坐着的易折星。
易折星聽見那個女人問“這個小姑娘是不是也身體不舒服?”
她一愣,不知怎麼回,好半天才嗯嗯哦哦地給了應答。
班主任沒給她好臉色,隻是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沒有解釋說什麼。
兩人說完沒多久,班主任離開了。
那個女人站在陳琰身邊,沒提打架的事情,隻是叮囑他注意傷口惡化,記得按時換藥。
陳琰不看人,聽見這些關懷也都一語不發,不予回應。
了不起的時候悶聲悶氣地冷哼輕嗤,發出點聲響,讓人知道他還聽着。
那個女人對兒子的态度并不意外,也沒有要指責的意思,仍舊好聲好氣地交代。
易折星坐在一旁瞪大眼睛,沒想到陳琰居然敢這麼跟人說話。
她想如果此時換成自己和薛蕾,恐怕早就要挨罵了。
那個女人說完最後幾句,往上挎了挎手提包,跟陳琰打了聲招呼,要走。
陳琰也沒搭理,默不作聲把頭轉向了一邊。
臨走,她又看到易折星,也禮貌性地笑着朝她揮了揮手。
易折星一愣,意識到對象是自己,垂着的手擡起了一點點也學着朝她輕揮了兩下。
或許是易折星忘了收回視線。
一直到那個女人将要走出教學區的連廊,她才察覺到自己身側的人影快步跑了過去。
易折星看見陳琰拽住了她的手,兩人面對面說了些什麼。
看不清兩個人的神态,但她無端覺得當時惡聲惡氣的陳琰其實很悲傷。
易折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們,又不太确定了。
因為如果真的感到悲傷,那麼陳琰就應該是眉毛向下的,流出眼淚的,語無倫次的。
可是陳琰沒有那麼做,所以她判斷不了。
易折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直看着那兩人。
一直到最後,陳琰和那個女人再次分别。
易折星看見,那個女人擡起右手撫在陳琰的頭上,很輕地摸了摸他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