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折星看了他一眼,站在另一側,離他很遠。
天氣轉涼,逐漸入秋。
為了通風,走廊的窗戶大敞着,不僅有些涼絲絲的露氣,天氣差的時候還有霧霾飄進來。
一切景物都顯得灰蒙蒙的,讓人感到壓抑。
易折星站了一會兒,手指尖有些發冷。
她把手往袖子裡縮了縮,盯着窗外,任由腦子裡的想法亂飛。
她不明白。
走廊的環境慢慢變得惡劣、不适宜生存,教室裡既有空氣淨化器,溫度也更舒服,走廊作為曾經的偷閑聖地,已經很大程度上失去了自身的優勢。
為什麼陳琰還一直故意遲到,呆在走廊裡?
他不怕感染上呼吸道疾病嗎?
這麼想着,易折星驚恐地倒抽了一大口氣。
涼氣直直灌進肺裡,刺痛了喉嚨,她被嗆得咳嗽連連,覺得吸進去的空氣都帶着一股濃煙味。
一時間打亂了呼吸的節奏,易折星捂着口腔,咳得帶着身體都在震顫。
那邊的聲響吸引了陳琰的注意,他看見那顆圓滾滾又毛茸茸的腦袋埋得很低,又看見她抖個不停的肩膀。
片刻,他收回視線。
但那不大不小的聲響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止不住的咳嗽聽起來還有些可憐的意味。
于是陳琰又重新看回去。
就在易折星咳得淚花直冒,扶着矮櫃站不直身子的時候,她聽見陳琰說:
“要關窗嗎?”
像早晨的霧氣一樣,很涼。
易折星沒工夫擡頭搭理他,支起一隻手臂随便擺了擺。
陳琰盯着那隻揮得亂七八糟的手,心下覺得好笑,擡手關窗的時候,表情也真的松動了一些。
窗子沿着滑道嘩啦啦前行,易折星也終于重新換上了氣,耷拉着腦袋喘息。
她聽見動靜,揉着眼淚擡起頭。
另一側的窗戶已經關閉,陳琰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她身邊,在離她很近的位置,手臂伸展,越過矮櫃,扣着窗框正往關閉方向拉。
見她擡起頭,陳琰也下意識地轉頭。
兩人對視,易折星的動作一瞬僵住。
稀薄的霧氣橫隔在兩人之間,她眼眶裡含了一圈生理性的淚水,陳琰的樣子在視線裡模糊不清。
像她無數次在車玻璃裡看到他一樣。
隐隐約約的。
微弱的皂香飄進鼻尖,陳琰的氣息很幹淨。
易折星身上所有的細胞都在因為這過近的距離尖叫着、掙紮着,偏偏她的大腦宕了機,動彈不了身體。
最後是懸在臉上的手指,憑借着肌肉記憶擦掉了眼角的淚水。
易折星在看清他的同時,腳已經向後撤了半步。
但陳琰比她先一步收回視線,松開手指的同時,留給她一個後腦勺,轉身走回了另一側。
窗戶因為被慣性帶着又前進一小段,很快撞到窗框,發出悶響,關上了。
易折星舒出一口氣,遲鈍的神經反應過來,才緊張得心髒咚咚亂跳。
一下一下,重重落下,似要掉進她的胃袋裡。
扶直了後仰的身體,易折星眨巴着眼睛驚魂未定。
頭頂的課間鈴卻冷不丁地打響,刺耳的鈴聲要掀翻天靈蓋似的,又在她心頭重重一擊。
易折星猛一激靈,哆嗦着閉緊了眼睛,手也因為應激下意識地要捂上耳朵。
但沒能捂上。
因為就在她的身體想要屈膝抱着頭蹲下的時候,易折星聽到從陳琰那裡,傳來了一聲很輕的笑聲。
易折星回了神,理智幫助她放下了手,也捋直了身體。
劇烈的緊張和驚吓讓人腎上腺素狂飙,心髒亂蹦的同時,易折星的身體被一種異常的熱氣籠罩,手指也回了溫。
她攥了攥有些黏的手心,聽見陳琰說:“不回去嗎?”
陳琰站在那一頭,皺着眉,眼睛卻彎起一些弧度,盯着她的目光探究而稀奇。
易折星呆呆的,因為驚恐眼睛也無意識地睜大一些,看着他,腦袋還沒能轉明白。
“下課了。”陳琰又說。
陸陸續續的學生從各個教室出來,四周變得不再安靜。
陳琰的聲音夾在環境音裡,聽起來很不真切。
易折星微張着嘴巴眨了眨眼,看見英語老師走向另一方向的背影,才生硬地說:“啊…哦。”
她拿着書,又亂七八糟地走回教室,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易折星從水杯裡連着喝了好幾口水,右手貼着心口撫了撫,一直到第二節課上課,才從接二連三的驚吓中平複下來。
她心有餘悸地想,陳琰這個人怪可惡的,在她的地盤上還敢這麼吓唬自己。
理智進一步飄回身體的時候,她又反應過來,陳琰不光吓了她,還嘲笑了她!
易折星想到這裡,從窗戶看向走廊。
陳琰依舊背着身子站在矮櫃前,白色的衣領間露出一截脖頸。
她盯着他眯了眯眼睛,用自認為兇狠的眼神瞪他了一記。
走廊處的陳琰像是有心靈感應,稍微挪動了一下身體,作勢就要轉身。
易折星兔子一樣迅速低下頭,在草稿紙上煞有其事地亂塗亂畫,心虛極了。
她膽小得很,雖然不敢擡頭觀察情況,卻捏緊了筆在寫了陳琰名字的地方大大地劃上叉号。
陳琰,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