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琰不語,認出易建德後,視線朝着緊閉的後車窗瞟了瞟,心裡已經知道後面坐着的人是誰了。
車子停下前,易折星還在極力反對父母跟陳琰打招呼的提議,現在車子真停了,她反倒坐在後座上一聲不吭了。
易折星心跳如擂鼓,安靜如雞地坐在車座上,生怕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
結果下一秒,後座的車窗也緩緩落下,陳琰看見了表情僵硬又慌亂的易折星。
薛蕾:“我們是易折星的爸爸媽媽,之前的事情我聽她爸爸說過了,真的很謝謝你。”
陳琰收回視線,輕點了一下頭:“不用客氣。”
他其實也沒做什麼。
“我要先走……”
陳琰正打算離開,就聽薛蕾繼續說:“你怎麼自己一個人上學,是家裡就住在這附近嗎?”
“上車吧,反正順路,叔叔阿姨捎你一段路。”
“不用了,”陳琰拒絕,徑自往前走,“很快就到了。”
易折星聽見,也跟着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自己爸媽能夠斷了這個念頭。
但薛蕾和易建德兩人似乎并不打算如了兩個孩子的願。
陳琰的餘光注意到,那輛車重新啟動,并且跟他保持着同樣的速度緩緩地滑行着,于此同時,薛蕾在繼續跟他保持着對話:“今天是周一,你們不是還要升國旗嗎?要是遲到了就不好了。”
“而且今天天氣也不怎樣,天氣預報說早晨可能還有雨,你帶傘了嗎?”
當然是沒有,陳琰默默仰頭看了看天,确實烏蒙蒙一片,此時已經有零星微小的雨點飄灑下來,時不時有一兩滴打在臉上。
“停車。”薛蕾看他猶豫,幹脆下了車,拉開後車門又對他笑,“快上車吧。”
眼見雨真的有要下大的意思,陳琰抿了抿唇,低聲道了謝,才側身上了車。
車廂裡的空間不算太小,陳琰看了一眼後排坐着的易折星,隔着距離坐下了。
盡管兩人之間隔着距離,但易折星猶如驚弓之鳥,被那窒息又緊張的氛圍擠得縮在了最角落。
一路上,她如坐針氈,全程一語不發,脊背挺得筆直,腦袋也直直正視前方,活像是脖子上裝了什麼穩定器。
陳琰的話并不多,對話大多由薛蕾主動,他隻簡單回複幾句,薛蕾再接住他的話,繼續聊下去。
易建德也什麼話,沉默不語地聽着兩人交流,時不時笑笑,顯得十分好脾氣。
隻是中途,陳琰偶然朝前一瞥,在車内後視鏡上看見了易建德的眼睛,明明白白落在他身上,似是在認真觀察他。
待他想仔細看清,易建德已經收回了視線,快得讓人懷疑是不是錯覺。
車快開到學校的時候,雨已經徹底下大了。
薛蕾又問陳琰吃沒吃早餐。
陳琰搖頭,說沒有。
薛蕾聽見,語氣關切:“怎麼不吃早餐就出門了,你是每天早上在學校附近買早餐吃嗎?”
再如何冷漠堅硬,陳琰也隻是一個跟女兒年齡相仿的孩子,大早上一個人走着路上學,家長也不給帶把雨傘。
薛蕾又聽見他連早餐都沒有吃,于是不等他回答,就扭過了頭,跟易折星說:“星星,把車後面的牛奶和面包拿下來,給陳琰拿着。”
“哦哦。”易折星很聽話地把東西拿下,遞給了陳琰。
陳琰再一次拒絕:“謝謝,不過不用了。”
薛蕾笑着說:“這是我昨晚買的,他們家的面包味道很不錯,你嘗嘗吧。”
易折星手還拿着東西,沒有放下。
令人無法拒絕的局面。
陳琰垂了垂眼睛,伸手接過易折星手裡的東西,又輕聲向她道了次謝。
到了學校門口,車還沒停好。
陳琰看着車窗上的雨幕,原想快步跑進教學樓,手臂不知被什麼東西輕碰了兩下。
他聽見易折星很小聲地叫他的名字:“陳琰。”
他轉頭,那隻遞給他食物的手這次拿着一把雨傘,正挨着他的手臂,示意他收下。
車廂裡并不明亮,易折星怯生生地看着他,眼睛卻很明亮。
汽車已經停下,陳琰拉開車門,說:“不用了,你自己撐吧。”
說罷,一邁腿,下了車。
這天氣跟薛蕾說得一樣,雨下得着實不小,盡管有了心裡準備,這雨勢還是讓陳琰用手遮着頭在原地愣了一秒。
易折星應該也已經下了車,汽車很快開走。
陳琰眯了眯眼睛,剛打算往學校裡跑,就又聽見易折星叫他:
“陳琰。”
他一轉頭,看見易折星站在離他很近的位置,朝着他走近了兩步,手上拿着的也跟着靠近了一些。
陳琰看着她,覺得頭頂的雨好像停了。
易折星一如既往,既緊張又害怕,說話的時候聲音小小的。
四周的雨下得很大,雨點打在地上發出很吵鬧的聲音,顯得她的聲音更加微弱。
不過陳琰還是聽到了她的聲音。
他聽見易折星很認真地說:“那天謝謝你幫助我。”
“而且我其實有兩把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