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願意和我成親嗎？”衛鴻問。

夙因嚼東西的速度慢了下來。這些天，吃的用的穿的玩的，漂亮的衣服，好吃的糕點，一座座小山似的往屋裡送。

衛鴻還嫌不夠呢，又找來全京城最好的裁縫，給他量身訂了幾十套新衣服，都是夙因最喜歡的紅色。背地裡悄摸着又按尺寸訂了兩套喜服，一件他的，一件夙因的。

夙因吃得像個金粉雪球，腰身越來越寬，若是衛鴻今天再不說，喜服的尺寸就又得改了。

夙因眼睛轉了轉，道：“成親以後，還有這麼多好吃的嗎？”

“有。”

他站起來轉了一圈，頭上像違章建築似的燦亮一片。

“成親以後，還有好看的衣服和首飾嗎？”

“有的。”衛鴻替他扶正了一支亮亮的金簪。

夙因拉着他的袖子，兩腿一伸就倒在衛鴻身上，像一隻巨大的人型抱枕，随後打了個嗝。

他有些猶豫地看向衛鴻。“那，成親以後你還會用劍捅我嗎？”

“我不是江月，我不會傷害你。”衛鴻擦去他唇角的糕點碎屑。

夙因靠在他懷裡，唔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下一個問題，他隻好放棄。

“那我就想不出來不跟你成親的理由了。”

衛鴻嗯了一聲，落在夙因臉上的眼神像蒙了紗一樣溫柔極了，又好像被誰的手指輕輕拂過似的。

夙因反倒有些不大自在，躲開了衛鴻的注視。

“為什麼以前不喜歡我，我現在...變成這樣了，你反而就喜歡我了呢？”

他臉上的紫斑在燭光下更顯猙獰可怖，像誰潑翻了墨水，将他原本白淨的皮肉污得一片黑一片紫。

“我一直都喜歡你，以前說不喜歡，”衛鴻在夙因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的時候，毫不介懷地撫摸過他臉上的紫斑，“那是騙你的。”

他根本就不在乎皮相，隻在乎與他長相厮守的這個人。

“那我也喜歡你。”夙因道。

夙因看見衛鴻的眼神一瞬就靜了，指尖還懸在他的鼻尖，忽然劇烈地顫動了一下。衛鴻立刻便挪開了臉，兩息之後，帶着平靜的眼神重新看向他。

夙因便突然起了一個作弄的念頭。他咧嘴笑道：“我剛才也是騙你的。”

他本以為衛鴻會跟先前一樣，就算他說要每日多吃二十盤糕點，他最多也隻是無奈皺眉，一邊歎氣一邊吩咐下面的人去辦。

夙因一步一步試探衛鴻的底線，發現他的底線低得吓人。無論自己做什麼，他都不會發火。

可他現在扣着自己下颚的手力道大得吓人，夙因疼極了，他卻還是沒有松手。

指甲刮過皮膚時帶起的涼氣讓人發顫，夙因的整張臉都酸脹起來，被迫仰頭時喉嚨被壓得發緊，又酸又苦。

“咳啊....咳、放...放開我！”夙因的眼淚糊住眼睛，跟唾液一起落了下來，“我不要跟你成親了！”

夙因感覺到喉嚨再一緊，他便心知自己又說錯話了。衛鴻此刻的眼神實在恐怖，他害怕得扭頭，珠钗落了一地。

可那隻手還沒放過他。

衛鴻壓着他的喉結上下摩挲，在夙因幾欲幹嘔的時候，終是松開了些。

“為什麼你每次都這樣？”他用額頭抵着夙因的臉，那些未流完的眼淚便沾在他睫羽下，落下細珠似的一滴。

“阿因，可是我也會傷心。”

這一句落完，夙因臉上壓力一松，衛鴻已經離開了，房間隻剩下他一人，一盒沒吃完的糕點，還有滿地珠钗。

夙因忽然便有些不是滋味，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似的。

衛鴻在庭院中坐了一會，就看見假山後轉出一張流淚的臉，哭得跟小鳥似的。

“我隻不過想與你開玩笑，你若不喜歡，我道歉就是了。大不了你就罵我一頓，為什麼要一聲不吭走掉呢？”

夙因害怕看見其他人嫌惡的目光，一直躲在房間不肯出去。他頂着這張臉走遍了全府，終于問到了一個知道衛鴻下落的人。

明明他都道歉了，看見衛鴻還是一臉冷淡，好像再也不會對他笑了似的。

他越想越委屈，低頭看見池水中那張醜陋的臉，便覺得是自己活該。

是了，他如今都這樣了，再也不會有人對他好了。

夙因哭罵道：“你！你定是嫌棄我難看，不想要我了，才借故發火，要趕我走。還說要跟我成親，肯定是假的！這張臉我自己看了都要做噩夢，怎麼還會有人肯喜歡呢？”

他一直哭，從晚哭到早，在妝娘給他撲粉的時候還在哭，在丫鬟給他換上鳳冠霞帔的時候還在哭，眼睛腫得像桃。

迎親隊伍繞了京城一圈，最後轎子落在姻緣祠前。直到牽着衛鴻的手在姻緣祠前站定了，他才将哭聲一抽一抽地噎在喉嚨裡，像吃飽了打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