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俞府,祁念洵和默語在人來人往的街道慢行。
祁念洵走得漫不經心,自醒來這段時間,原本以為自己内心不會被前塵往事所影響,才不過匆匆一面,就感覺自己又不是自己了,真是好久不見了。
命運真是很奇妙,原本同是意氣風發,年少成名,未來可期的兩個人,短短的十幾年就變的一個名揚天下,一個臭名昭著,簡直是兩個極端。
“不是說要留下住幾天嗎?”默語突然開口,将祁念洵的思緒拉回。
祁念洵目視前方微微一笑道:“原本以為俞小公子的沉睡多年是因為邪祟,估摸這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可能還需要些日子,但現在看來,多半是人為。”
“人為?”
祁念洵點點頭突然停下腳步,拿出一顆看似普普通通的碎石給默語看,“這是我從俞昭身上取出來的,原本取出來便沾滿濁氣,沒什麼危害,隻不過單純令俞昭渾渾噩噩的沉睡而已。”
就像俞遠行說的那般,一開始俞邵隻是時睡時醒,後來越睡越久,不過是因為這個碎石吸取的濁物越多,沉睡的情況就越久。
大概溫昱塵也找不到原因,隻能用靈力将俞邵體内的濁物驅散,這就是為什麼溫昱塵看過後俞邵還能醒來些日子。
“不傷性命,隻是沉睡?費這力氣,對着才九歲的孩童?這倒是新鮮。”默語不由地笑道。
祁念洵收起碎石繼續前行:“并不是針對俞邵,這個人的目的很明顯,既不能讓俞邵有性命之憂,又能有借口長期牽制俞遠行,我猜看上的不過是俞遠行的财力而已。”
“既然是為财,為何不監守自盜,佯裝醫師上門診治,狠狠地收一波診費不就好了,何苦花這麼多時間去為難一個九歲的孩童。”
“誰知道呢,對這個孩子格外關照說不定就想要放長線釣大魚呢。”祁念洵慢悠悠道,注意力卻已經被不遠處一名身着灰白色布衣男子吸引。
那名男子像是宿醉剛醒,臉色蠟黃,滿身酒氣,正叉腰對着一家醫館門前罵罵咧咧,看着像剛在裡面鬧過似得。
四周嘈雜人來人往,小商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并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他在門口罵了一會兒便自覺沒趣地吐了口水離去了。
“說起來,你醒來也不過半年,平常看你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上個月諸峪宗花重金請你,你都不屑一顧的,怎麼這次對這個孩子這麼上心,特地趕過來求着上門。”默語正關心聊着的話題,完全沒注意到方才罵罵咧咧的男子。
祁念洵收回視線,心不在焉地道:“大概就是緣分吧。”
回到客棧,祁念洵和默語随便吃了點東西就回房間休息。
關上房間的門,默語自覺化成一團黑色的煙霧緩緩地鑽入别在祁念洵腰間的血碎鈴後,祁念洵這才深深地吐了口氣,摘下帷帽。
他坐下來無力地扯了扯嘴角。
俞府遇見柳淮欽的場景在這個封閉的房間裡突然變得深刻起來,要不是因為有帷帽的遮掩,柳淮欽認不出他來,可能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維持那般鎮定地走出俞府。
算起來他已經有八年沒見過柳淮欽了,對于和柳淮欽相處的記憶,他現在已經很模糊了,隻記得他們最後分别的時候好像也是不歡而散的樣子。
他挺後悔那會兒沒能好好的說再見,這樣他們再次見面他就能雲淡風輕地摘下帷帽說:好久不見了。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敲門聲。
祁念洵以為是店小二送茶水來了,便毫無防備地開門,結果看到門外站着的人時,腦袋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呆愣地站在那裡。
柳淮欽?他怎麼來的?怎麼認出自己的?又怎麼知道他在這裡?
柳淮欽像是沒看到他的震驚神情,笑了笑自然而然地說:“你餓不餓,我們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有這麼一瞬,祁念洵以為他們回到了意氣風發的少年時,那些年少時光因為柳淮欽的一句話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那時他們都出生于名門世家,胸懷大志,跟着師兄師姐們四處斬妖除魔,打打鬧鬧。
那會時光惬意,遊山玩水,捉蟲山花。餓了就咋咋呼呼地一起去吃飯,生氣了也會咬牙切齒地打架。
如今歲月将他們磨練的不再天真,厚重的過往時刻提醒他們物是人非。
對啊,難道不是早已物是人非嗎?
為什麼柳淮欽在多年後再次相見能這麼坦然地說出如此歲月靜好的話。
“去嗎?”
見祁念洵沒有回答,便又耐心地問了一遍,溫和的語氣中帶着一絲懇求。
祁念洵拉回思緒,其實他剛剛已經和默語吃過了,一點都不餓,但是看着柳淮欽目光真摯且又有些小心翼翼,頭不自覺地點了下。
他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道:“好!”
這家客棧包囊食宿,樓下便是吃飯的地方。
等店小二上了最後一道菜後,兩人便無言地動起筷子。
祁念洵食不知味地嚼着,看着對面的人,都有點懷疑自己還在幻境中。
這些年的經曆,在衆多痛苦之餘,得到最大的安慰大概就是眼前這個人了。
他其實有很長的時間都在沉睡。
當年他萬念俱灰,身處熾熱的火海中,腦海裡走馬觀花閃過的很多事情都是跟柳淮欽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