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天氣和往常别無二緻，并不明亮的室内光從指縫間漏下，席恩按部就班地上着課，在品味滲出課堂的無聊感前盡量把精神放回到眼前的課堂任務上。

圍在他身邊的其他學徒都散了個幹淨，他們的問題對他并不新奇，也有人想趁這個機會進一步了解他，通過犯蠢來延長談話時間。

應付這些有點讓他疲憊。

“席恩，那邊有人一直在看你，是那位大魔法師薩姆沙的兒子。”

唯一留在席恩身邊盯着眼前玻璃管底部光亮的男生卡隆面不改色地提醒他，以防止席恩好不容易解答完同學的問題後腦子放空導緻安全意識下降。

席恩不喜歡拒絕那些來向他求教的人，除非對方是個愛走神的家夥，這時候才會換一個态度讓對方趕緊走，不要礙眼。

同時由于臉上沒什麼表情，很難看出他的不滿是否在積攢，會沒有預兆地說自己累了不想再說了，也得虧他身上的光環夠重，否則作為他的好友，卡隆會擔心他突然消失是被套了麻袋。

這人的擔心也帶着些幸災樂禍，猜測如果席恩真的被綁了，會有什麼反應。

“哦，沒事，随他看。”這次席恩解答完感覺有點蔫蔫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看我，但這也沒什麼。”

席恩很習慣被人觀察。

别人會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看向他，可能是背後的阿瑞斯塔爾，或者漂亮的施法動作，也可能隻是因為還算不錯的皮囊。

在某次課堂上有女孩子紅着臉為他遞上材料，課後接着這個機會想和他繼續交談。人家有一張臉，一個鼻子和兩顆眼睛。

他直接當面問對方是否喜歡他，是否想與他達成戀愛關系。把人弄得啞口無言後，說自己沒有任何戀愛的打算。

于是那女孩随手拿了個桌上的瓶子砸他身上，罵他自大狂。

最後以席恩把瓶子撿起來放好作為結束，并且在其他學徒的眼裡，加深了某種會認為初次見面的女生會對自己抱有好感的狂妄印象。

如果這能讓以輕浮态度來打擾他的人變少，其實也不錯。

隻是現在他有個疑惑，為什麼阿莫斯要以那種古怪的眼神看他，他從中并沒有感受到一點愛慕成分，隻有那種像是把肉做甜後的怪味。

他更喜歡吃鹹口味的肉。

按照他的生活經驗，能對他抱有負面情緒，一般都是因為他做了他們不想他做的事，又或者沒有做想要他做的事情，不合心意。

可他們才認識啊，就是見面鬧了點不愉快。

席恩手上動作不停，問在他身邊這位和他相處許久的人：

“卡隆，你說我看上去很可怕嗎？”

課室挂在角落的燃燈亮度不足，沒辦法蓋住他們眼前玻璃管的光，使得席恩臉上有顯眼的光的污漬，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話題很跳脫，卡隆倒是習慣了。

“雖然稱不上平易近人，但倒不至于到恐怖的程度。”

卡隆站了這麼久感到有些累就坐下了，側眼看席恩在那點了一次又一次的光亮術，等落到底又解開魔法。

真是奇怪，明明他這位老友向來不會在意投在他身上的任何目光，理所當然地讓人牙癢。不是讨厭，卡隆知道席恩很少犯錯，但也不會去做多餘的小小好事，以期得到神明的青睐。

利落的行事作風保護了他純粹的自我。

“讓我猜猜，昨天加梅教授找你了對嗎，衆所周知那位學徒和教授關系匪淺。”卡隆打了個哈欠，早起的疲倦在完成任務後冒了出來，“你該不會答應了教授什麼和他有關的條件吧？”

“差不多，就是把他輔導到他不退學的程度。”

“喲，你可真是個好人。”

然後瞬間被席恩打了一拳，弄得卡隆下意識地抱怨：“哎喲，你還真是不收力，知不知道我很嬌弱的？”

卡隆被這一下打得一點都不困了，卻忍不住歎氣。

席恩解釋道：“他的水平沒到退學那麼糟糕。”

“那不也是不怎麼好嗎，和大魔法師薩姆沙比怎麼樣？”

時間走了一會，席恩終于把注意力從眼前的玻璃管移開，眨了兩下眼，真誠地對卡隆說：

“這就是在侮辱人了。”

“我不想教他，太麻煩了。我會建議他退學。”

“抱歉，我收回你是個好人的評價，你好壞。不過你不是說沒到退學的地步嗎，怎麼你說得出這麼刻薄的話？”

席恩笑了一聲，眼睛的弧度沒有不笑的時候那麼銳氣，說出來的話卻沒有一點寬容的成分。

“他一副被父親的成就壓垮的樣子，我不認為他可以通過學年末的考核。提早離開，對他也好。”

席恩擡頭示意卡隆看向那邊，新人老師湊巧抓包了阿莫斯的走神，可能還有一點點理所當然。畢竟阿莫斯的風評并不算好，如果持有特權卻無法兌現其價值，很難讓人看得起。

這番話讓卡隆驚訝，原來席恩對那位薩姆沙的獨子這麼不看好。

原來剛剛那些莫名其妙的關注根本不算什麼，席恩早就對阿莫斯有了一個不好的評價。

卡隆對阿莫斯稀薄的同情被席恩盡收眼底。

“怎麼，你想對我說什麼嗎？”

卡隆擺擺手，說：“當然沒有，但是席恩，你剛剛那些話最好不要當着人面說出來，這可有點傷人。”

席恩表示不解，卡隆也沒有進一步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