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地說,席恩對阿莫斯不好的第一印象,是來源于他以為阿莫斯不全力以赴,對學業不夠認真。
“還有,你那時候看上去想要拒絕加梅教授和我的幫助,說什麼自己一個人也可以,你知道在我這裡像什麼嗎?”席恩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我當時就在想,這是個非常狂妄的人啊,比我還要狂妄。”
他指的是不歡而散的初次見面後,加梅教授把兩人叫去辦公室進行強行開導。
雖然那時以為是阿莫斯憑自己一個人肉眼可見的天分在魔法上的造詣趕超席恩,在加梅教授眼皮子底下不好出言不遜,就隻是在暗地裡給了阿莫斯一個不友善的眼神。
但這輕易就被加梅教授發現了,在阿莫斯走後,他再一次提起阿莫斯父親對席恩祖父的恩情。父輩救命之恩的聯系讓席恩沒有一口回絕這門差事。
席恩面上顯出不滿來,為什麼單純因為恩情他就要接觸阿莫斯這樣的人。
接着加梅教授把些許怒氣化作歎氣,将面前的提神飲品喝淨,問席恩在他眼裡阿莫斯到底是什麼樣的形象啊。
當人家長輩的面,席恩可沒辦法說壞話。雖然他的态度足夠明顯了。
“你擺出這樣一副表情是很傷人的,有沒有可能是你誤會了阿莫斯呢?”
他是否真的誤會了阿莫斯呢?
這樣一種可能讓席恩瞬間産生了些許愧疚,他不願意讓自己傷害到無辜的人。
席恩的童年在并不溫馨的福利機構度過,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得知了一個有道德的,值得誇贊的人該是什麼樣子的。
神明贊賞的美德在每天早上的集會裡被反複朗誦,那些穿着白袍子的大人試圖以此來教化福利機構的孩子,讓他們更貼近神明。
可惜,匮乏的現實生活沒辦法讓年幼的孩子養成寬容的美德,那是有餘力的人才能擁有的。小時候的席恩并沒有這樣的餘力,直到他的魔法天賦嶄露頭角,成為了被優待的那批人後,他才有精力回過頭拾起落在地上的美德碎片,看看那到底是什麼。
在他不需要參加晨間集會後,他有了更多的時間吹風。
那時的席恩甚至會偶爾貼在窗台上,玻璃貼着額頭,在二樓俯視着那些參加晨間集會的孩子,朗誦的聲音回蕩在他的耳邊。
大人告訴他,神明更偏愛有魔法天賦的孩子。
于是,他認識到了,言語和行為沒有任何關系。
并不一定是那些人對成為好人這件事嗤之以鼻,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們做不到。這着實是一件難事,做不到也不應該責罵。
他知道什麼是好東西,那會讓人感到内心平靜,願意對世界露出笑容的事物。他用自己的魔法天賦碾碎過其他人的希望,甚至不是什麼向上的機會,而是更加現實的食物或者被子。
正因他做過了這種事,才對另一種更溫柔的人生産生期待。
如果自己真的誤會了,席恩想,實在不行,他就盡力讓阿莫斯不退學,總歸是能做到的。
“不過在決定要幫你的時候,我就去嘗試了解你,就知道是我誤會了。畢竟有些誤會隻要在了解加深後就會解開了。”
圖書館和魔藥室裡留下了阿莫斯努力的證據,隻要看一眼就知道他态度是否端正這件事還有待商榷。
醫務室裡也留下了阿莫斯的就診記錄,也許是因為睡眠不足或者壓力過大,有幾次昏倒的經曆。
見識到别人的努力後就會意識到自己的殘忍了,他又一次打壓了他人的希望。是不是要對他和善一點呢,這樣的疑問浮上心頭。
可是如果無法将努力兌現成結果的話,無論怎麼說都不為過,再怎麼殘忍都不夠。沒有他,也會有其他人來對阿莫斯說這些話,可能還會更加殘忍。
作為補償,他認為自己需要幫助阿莫斯将自己的努力兌現出來。
于是他将螢火蟲放在阿莫斯手心中,這打動了阿莫斯搖擺的心,阿莫斯慢半拍的反應也抹掉了席恩的猶疑。
他想好了。
那樣一個會被流螢勾住的家夥,做什麼優柔寡斷的事情都有可能,那就讓他來邁出第一步吧。
那晚他送阿莫斯回到住所,畢竟是他提出的邀請,這點禮數還是要盡的。阿莫斯還沒有回過神來,連到了都沒反應。
席恩笑着對他道晚安,看着阿莫斯眨眨眼和點頭。轉身時,他發覺阿莫斯盯着自己的背影,這個行為沒有任何特殊含義。席恩不由自主的想,這人真是讓人放心不下。
他到現在也依舊這麼認為。
席恩把手上的魔力補充劑喝到底,邊搖晃一下根據聲音判斷有沒有喝完,邊說,“你提這個做什麼,想我道歉嗎?”
“可以。”他不會因為認錯而感到羞恥,隻要他是真的犯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