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阿莫斯就期待在魔藥室裡見到席恩,期待着他出現在自己的視線内。
他會是那個能理解和寬恕自己的人嗎?
席恩并不優柔寡斷,這就證明他的寬恕很有價值,道德高尚之人的肯定要比低劣之人來得更有力量。
阿莫斯望向加梅教授,嘴角揚起,依舊是棉花一般的柔和弧度,卻一點也沒有柔軟的意味。
“如果是因為對我有好感,那很好啊,這代表他喜歡我。”
阿莫斯低聲重複着語句末尾的詞彙,輕到讓人聽不清。
喜歡嗎?喜歡吧。
拜托了,喜歡吧。
萊斯特也說過,阿瑞斯塔爾家老愛出同性戀,那麼席恩也是有可能能接受同性戀情的。
他能給到阿莫斯的隻剩這些了吧。
“這意味着他喜歡我,至少有那麼一點。我隻會為此感到開心。”
開心嗎,開心的。
戀情的誕生會讓他們對彼此無可替代,阿莫斯有更正當的理由和席恩待在一起。
隻有開心嗎,當然不。
這又仿佛降低了阿莫斯需要的情感追求,能得到席恩的愛固然很好,可就意味着他留在自己身邊的原因有待商榷。
隻是因為愛才留在他身邊的話,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這個人并沒有被承認呢。
但在此前,由于阿莫斯的進步,席恩判斷自己不需要他了,準備就此離開,解除這段帶有幫扶意味的關系。
也許是變成了沒有必要或者沒有巧合,就不會遇見的朋友。
他即将離開自己,阿莫斯對分别這門課程學的不夠到位,考驗又如此唐突地出現。
沒有機會了。
接着阿莫斯又談論起了另一個可能。
“如果不是,如果他不喜歡我,那他就會走進我的世界,感受我的思緒,我都向他表明自我了,他就不會輕易放開我。”
“畢竟他人其實很好的。”
席恩那時的欲言又止代表他已經察覺出了不妥,可他依舊沒有離開。
他留了下來,與阿莫斯做了約定。
阿莫斯微微低下頭,苦澀地對加梅教授說:“你知道嗎,我那個時候完全沒有自覺,完全不知道自己下意識在做這樣的事情。”
你能夠明白嗎?
“我想把他和我自己捆綁在一起,利用我的過往讓自己在他心裡變得特殊一點。”
你能夠明白接觸到他人沉重過往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嗎?
阿莫斯收緊肩膀,呼吸都變得幾不可察。
“我把他帶到老房子裡,讓他和我一起打掃,他頭發上沾到好多灰塵。我和他說我受父親影響想要和他走上一樣的道路,環遊整片大陸的冒險聽上去就很吸引人。”
席恩眨眨眼,會捧場地拍手。
“可是他看見了我毫無掙紮地準備躺在湖中的樣子,覺得我要死掉了,難以置信。”
席恩救下了他,異常生氣,質問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說我不能接受這種理想。”
席恩于是又眨眨眼,問為什麼。
“我甚至把他帶到我父母的墓碑前,對他說我難以接受父親為了自己的冒險理想就這樣死去,留下母親一個人孤獨地活着,還那樣荒唐地落水身亡。”
席恩被帶着來到了墓碑前,第一次對阿莫斯展露出的悲傷感到手足無措。
“是我太沒有邊界感了,他那時候慌得要命,雖然看上去還算鎮靜,可是我看得出來。”
最初,他渴望得到席恩的認可,可在席恩準備離開後,他才意識到比起平等,自己還有更迫切的欲望。
他以為自己做得更好的話,展現足夠的價值的話,席恩就不會離開。
從邏輯上看,沒有問題。席恩的離開證明了阿莫斯沒有足夠的價值。
不是不好,是不夠好。或者說夠壞的話,席恩也會放心不了的。
阿莫斯終于是松了口氣,把這些話說了出來後他露出了一個算得上釋然的表情,繼續說:“我什麼都沒有,或者說在席恩眼裡,我身上沒有任何值得說道的東西,除了我的過往,和我自己賦予它的深重的感情。”
“所以我在自己沒有察覺到的時候,就這樣把這麼沉重的東西展示在他眼前,為的就是告訴他,這已經是我的全部。”
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是一個人活在這世界上,蜈蚣般的恐慌爬上了脊椎。說的話語全部都是别人說過的,整天聽“你好”,在書寫戀愛的讀物裡每回都能看見或真或假的“我愛你”。
日子堆疊起來就成為了他的人生,成為了他全部的過往和可預見的将來。他所感受的并不是隻有他能夠感受到的東西,這不具備唯一性。
可感情的确做不得假,唯一的不需要任何外部條件就可以生長于他内心的事物。
他剖開自己柔軟的心,不說一句挽留的話,等待某種憐憫的撫摸。
“我還從來沒有對他表過白呢,都是他不停地在說什麼‘喜歡’啊,說什麼‘愛’,他每次那樣哄我我都開心得不得了。”
阿莫斯把手貼在臉上,眼中泛起淚花。
“我該對他說的,我明明這樣愛他。他懂得我的顧慮,我的猶疑,所以最後他也放棄了我。”
他故意讓熟識的花店女孩告訴席恩,自己有溺水的“愛好”,等待着席恩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