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斯已經為他的莽撞付出過一次代價,沒有注意到母親的異常,讓她生命裡最後的印象被水填滿。
他已經知道了生命中有一些非常寶貴的東西,有多麼可愛的人,是能讓他接受自己平庸存在的,值得愛的人。
腦海裡閃過父母的墳墓,那是毫無幻想的冰冷存在,誰管生前的榮光和志趣,死後都這樣的冷。
阿莫斯也想起母親因父親的離去,悲傷崩潰的樣子,想起她歇斯底裡的模樣,她滾燙的淚珠。
他不敢冒一點風險,讓席恩承受那樣難過的可能。
在席恩怒氣沖沖跑來質問他的時候,質問他為什麼不去參加面試,為什麼完全不和他商量就和加梅教授簽下魔法契約。
“你不想做冒險家了嗎?”
席恩瞪大了眼,好像眼前出現了什麼他完全無法理解的事情那樣。透輝石般的眼瞳永遠吸引着阿莫斯,更何況現在它們還帶上了點水光。
令席恩出乎意料的是,這件事居然給阿莫斯帶來了異常的愉悅感。
其實阿莫斯從來沒見過席恩哭,說起來還有點可惜,親吻時的淚花不算。
他輕柔地撫過席恩的臉龐,指腹擦着皮膚。
“不要在這種時候流淚啊。”
你的眼淚請留在更重要的時候吧。
阿莫斯慢慢拉進距離,溫熱的呼吸填滿了席恩的感官,令他感到恍惚。直到親吻落在臉頰上,緩慢卻不容拒絕地逼至嘴唇,席恩的意識瞬間回籠。
他一下子把阿莫斯推開,退後幾步,說:“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現在不正常。”
阿莫斯沉沉地望向他,唇角帶笑。
席恩别過眼不願再注視阿莫斯的眼瞳,卻感覺渾身都被他的視線黏住。
“拜托……”
席恩的聲線中帶着些微難以察覺的顫抖,他在請求阿莫斯不要這樣做。
當然,阿莫斯不能拒絕。
他輕松一笑,那些沉重的氛圍居然就這樣一掃而空,說:“當然,一切都聽你的。”
阿莫斯當然願意一直聽席恩的,隻要他願意留在自己身邊,隻需要陪着就好了,甚至不需要成為戀人,隻需要一直在那裡為阿莫斯提供注目的可能。
成為戀人可以更加光明正大地注視罷了,這種特殊的關系也會讓席恩對自己的看法有所改變,他們可以做更多戀人之間的事。
可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他會提出分手?
他猜出來自己是為了他們的未來才和加梅教授做約定,準備在這裡開一家藥劑店了嗎?
他會意識到自己的理想是可以輕易被抛棄的東西,還是意識到他的存在對于阿莫斯而言,已經超過了所謂“理想”的價值?
無法開口,被扼住了喉嚨。
還要給他的道德加多少碼,他才願意留下?
自己到底貪心到什麼程度,才去追求一個一直在一起的可能。
阿莫斯歎了口氣,果然,他之前還是做錯了。不該把人逼太緊的。
但是請原諒他。
阿莫斯離開了藥劑師協會,無意卻路過了被打扮得像個教堂,實際是福利機構的地方。
外面放置着一座女神像,那種博愛包容的美感的确很符合衆人期待中的女神。
席恩說過他成長于這種福利機構,不過阿莫斯眼前的這個地方并不是他曾經居住過的那個。這件事阿莫斯還是知道的。他還去過席恩呆過的那個福利機構,盡管被一把火燒掉了,什麼都不剩。那地方很偏遠,居然就一直那樣荒廢着,沒有人願意接手。
他也就此問過席恩,卻沒有得到回應。那時席恩說他自己也不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麼,那時候他已經被阿瑞斯塔爾接走了,沒曾想在他離開後不久,那地方被燒掉了。
阿莫斯擡頭看向女神像,沒有一點虔誠之心。
原諒他,原來他在感情上的難以啟齒的心機。利用别人的良心和道德,借着展示可憐的皮毛,擺出垂頭乞憐的姿态就妄圖占據整顆心。
原諒他,因為他是為了争取幸福才這樣的。
他其實完全理解那些對自己的感情狀态抱有疑慮的人,有必要隻愛那麼一個人嗎,而且這份戀情看上去還很艱難。
阿莫斯學着裡面那些孩子的祈禱動作,不知道那些孩子在祈求什麼,在這個世界上與他在同一時刻祈禱的人真是太多了,神明都要忙不過來了。
原諒他,神明大人發發善心投下一點憐憫,讓他能夠得償所願。
不原諒他也可以,阿莫斯心想,畢竟他不會放棄的。
本來他就不信神。
“……阿莫斯?”
有人在叫他,抽出一點心神望向聲音的來源。
是羅娅,他們有所交際,卻談不上朋友。阿莫斯沒有應下她的邀請,将這個當做客套話。
如果羅娅想要拿這個挑起話頭的話,隻能拿那時候很忙做搪塞了。
“阿莫斯,雨下大了,你要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