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阿莫斯照常來到了藥劑店,昨日的被拒絕并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悲傷的痕迹。
他打了個哈欠,拉開窗簾讓陽光透進來一塊區域,還要注意不能讓它們曬到草藥和藥劑,防止藥效的變化。
昨天發生了太多事情,阿莫斯想,他有些累了。
或者說,短短幾天發生了太多事情,從他再次見到席恩起,才過了幾天,就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阿莫斯垂下眼,擺弄着陽光,讓它從指縫中漏下,他很少有這麼疲憊的情況,但這疲憊的感覺也讓他有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如果和席恩說,自己在這幾年過得渾渾噩噩,隻有重新見到他才有活過來的感覺的話,一定會看到他皺起眉來,還會根據和自己的親近程度,擇些重話來讓自己清醒。
阿莫斯捂住頭,緩緩蹲下身,嘗試把這些念頭從腦海裡趕出去。
現在他淪落到幻想席恩的擔憂和指責都會感到愉快的地步了。
在他努力清空大腦時,弗洛斯推門進來了藥劑店。算算時間,也到了他上班的時候了。
弗洛斯看着阿莫斯抱着頭蹲在地上,有些遲疑地出聲:“前輩?”
“您沒事吧?”
他擔心阿莫斯前輩因為可怕的感情問題一蹶不振,然後無可避免地波及到自己的藥劑店打工事宜,再然後他自己就會落入伊莉雅的掌心。
弗洛斯想,他應該要給前輩适當的鼓勵。不過沒等他開口,阿莫斯就跟個沒事人那樣站起來了。
他看見阿莫斯無比自然地坐了下來,又無比自然地和自己打招呼,恍惚間懷疑昨天他是不是在夢裡看見阿莫斯因為被前男友拒絕而掉眼淚。
“您還好吧?”弗洛斯半是擔心半是懷疑地問。
“沒事啊,”阿莫斯的語調很輕快,眼睛含笑,“我要是有事,伊莉雅大概率就會邊用手帕抹掉不存在的眼淚,邊把你帶回家了。”
這玩笑話差點讓弗洛斯笑不出來,但也讓他放心了不少,阿莫斯應該沒什麼問題。
可是,為什麼他會沒什麼問題呢?
被心愛的人拒絕,還被他在隔壁房間不小心聽完了大半,他都做好第二天要被遷怒的準備了。
“您還真是厲害……”
弗洛斯是真心誇贊。
隻見阿莫斯聳了聳肩,讓弗洛斯過來坐他對面的位置。
“過來,我和你說些事。”
他笑得意味不明,令弗洛斯由衷感到好奇,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呢,好似不被情感捆綁。他以為阿莫斯渾身被荊棘捆住,可事實上,好像這樣自己一個人受困。
為什麼,他不是為了戀情放棄了許多,到頭來卻還是什麼都沒有撈到嗎?放棄掉理想,卻也沒有被愛情眷顧。
弗洛斯不受控制地聽從阿莫斯的話,按照他的指示坐在他的身前,期待着這位前輩能給自己教授什麼樣的訣竅。
在弗洛斯落座時,阿莫斯的笑容更深了,他往對方的方向壓下身,也壓低了聲音。
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子拉進,風吹開窗簾,讓陽光侵占的面積有了短暫的擴張,可惜還是沒照到他們所在的地方。
于是半步之遙外,風卷着陽光。
而面對着好像準備分享什麼秘密一樣的前輩,弗洛斯有些緊張,他下意識按了按自己的心髒。
“弗洛斯。”
“嗯?”
阿莫斯望着眼前的後輩,眼神微動,他知道在這個階段的孩子對什麼都不确定,會為無盡的可能而感到焦慮,所以甚至連一個确定的壞結局都會讓他們感到安心。
畢竟都那麼壞了,不會再壞了吧?
弗洛斯正在消耗伊莉雅的喜愛,也許她表達喜愛的方式很蠢很糟糕,而弗洛斯沒有義務接受那樣有損自我的喜愛。
但他在心底裡也正隐秘期待着,他與伊莉雅之間能否有一個美滿的結局。
正如他現在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試圖從自己的話裡找到任何一點可以為他所用的東西來。
人不都是這樣的嗎,要從前輩身上學到什麼,從旁人的經曆中汲取經驗。
“弗洛斯,我問你,你有多麼喜歡伊莉雅?”
弗洛斯不知道為什麼阿莫斯還要問這麼沒有意義的事情,他早就說過了。
貴族小姐和她家仆人的孩子,兩人之間展開的稱不上救贖的愛情故事。
“我承認,伊莉雅她小時候把那些欺負我的孩子給趕跑,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她對我的一切喜愛和優待,隻會讓我成為她的專屬仆人,我的自我又在何處呢?”
“既沒有經濟上的獨立,也沒有精神上的獨立,現在的我就是這樣的人。我當然可以把我的一切都奉獻給她,如果她現在生病了,有個神明從天而降告訴我要用我的性命換她的健康,我也覺得這是一筆劃算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