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斯低下頭，眼睫輕顫，繼續說：“歸根結底，我們并不平等，你知道嗎？”

弗洛斯擡起頭，笑得無奈，繼續說：“前輩，你肯定是知道的吧，受到他人的恩惠并不是十足的好事。”

阿莫斯當然知道，絕對的不好受。

像是卡在喉嚨裡的果核那樣，窒息的焦慮油然而生。受人恩惠便是将那難熬的一刻不斷延長，呼吸也許會麻木自己的感官，但是也讓這份焦慮交纏在呼吸中，無法拔除。

他微微仰起頭，模拟了部分喉嚨被擠壓的感覺，呼出口氣重新看向别開眼的弗洛斯。

“那你覺得，在這段關系中，誰做錯了呢？”

弗洛斯抿唇，忍住握拳的沖動，說：“沒有誰錯了吧，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硬要說，是我太貪心了。”

他不能什麼都想要。

“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什麼會喜歡上伊莉雅呢？”

雖然這個問題卡隆有像阿莫斯闡述自己的看法，因為高貴的身份和玫瑰般的嬌縱和美麗，但他也想聽聽看，弗洛斯的說辭。

“我小時候在馬洛維家族的莊園裡生活，作為仆人的孩子，以及預備成為仆人的人選生活在那裡。”

“也是時機不好，我來到那裡的時候同齡的孩子已經熟悉起來了，所以我完全沒有融入進去的可能，甚至成為了他們排擠的對象。”

小孩子的排擠是非常簡單的，在小弗洛斯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處于那樣一個無法掙脫的泥潭裡了。

“在他們越來越過分時，伊莉雅出現了，她從台階上跳下來，裙擺獵獵作響，漂亮的好像不像能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在場的每個人都驚呆了，接着她将所有的孩子都趕跑，救下了我。我真的很感激她，說真的，我都不知道為什麼我能記得這麼清楚……”

後來弗洛斯才知道，那時候大小姐的心血來潮，隻不過是閱讀了騎士故事後想要去玩扮演遊戲罷了。

她提着裙擺居高臨下地望着髒兮兮的自己，眼珠子一轉，想到了一個新遊戲。

一個養成騎士随從的遊戲。

盡管大小姐很快對這個遊戲喪失了興趣，卻甩不掉這個小尾巴了。

然後那本故事書就落到了弗洛斯手裡，弗洛斯瞄了一眼正在聽故事的阿莫斯，心想當然這件事就不要和他說了。

“我們的關系就是這樣的，選擇權永遠在伊莉雅手上。我我崇拜她，我喜愛她，我對她的一切要求照單全收。”

“然後某一天，我的熱情冷卻了，我開始懷疑伊莉雅配不配得上我全身心的愛戴和崇敬。”

他開始在鏡子中看見自己。

“我開始想，我這樣的出身，這樣的才能，在這個世界上，我将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他翻閱着伊莉雅丢棄的故事書，再一次被那騎士舉起劍的圖畫所打動。

“我不知道，前輩您有沒有感受過一種，唔，”弗洛斯皺起眉，絞盡腦汁想一個詞彙來形容自己的感受，“對，應該叫它‘命運’。”

弗洛斯目光炯炯，他仿佛回憶起那從腳背爬上脊柱的顫動。他發現阿莫斯一言不發，但無所謂，他并不期待能說服這位前輩。

“當我借着伊莉雅的喜愛，還有我的些許魔法天分，獲得了馬洛維家族的資助時，我感覺到屬于我的命運到來了。”

接着弗洛斯苦笑起來，說雖然在聖埃摩爾學院的日子并沒有很好過，也不停磋磨着他對那命運感召的回憶。

“也許那隻是一種隻會在重大機遇出現的時候，才會被我們所感知到的東西，談不上什麼‘命運’。”

“可是，可是前輩啊，我們不就是被這點感覺所迷惑着嗎？”

無論是弗洛斯遠離伊莉雅的決定，還是阿莫斯接近席恩的決定，就算再怎麼冠以“命運”的名頭，依舊是自己做出的決定，怪不到任何人頭上。

真是的。

阿莫斯寬慰地笑起來，他的擔心太多餘了。

“如果這的确是你心中所想的話，我沒有什麼好勸你的了。我本來還想能不能更用心勸你，讓你能換個角度看待這份戀情呢。”

弗洛斯十指交叉，對自己的發言和阿莫斯贊許感到了害羞。

“啊，說來，您最開始想要說什麼呢？”

“真的就是單純來勸我去談戀愛嗎？”

正當阿莫斯準備開口時，藥劑店的門又被推開了，兩個人都望向門口。

裙擺比身體更早一步出現在兩人視線範圍裡，然後十指扣住門，一個腦袋從後面探出來。

“鬼鬼祟祟的做什麼呢，伊莉雅？”

阿莫斯揚聲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