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屍女自棺中而出。屍體不腐,青發白面,眼珠全黑,指甲尖長,猶可見生前風姿。
“你們是誰?”屍變後聲帶異化,出口幹澀又喑啞。
顧小姐被自己的聲音吓到,尖長的黑色指甲輕碰喉嚨,卻在看到手相的瞬間垂落。
紅玉隔着密不通風的絆魂鎖看向顧小姐,讀懂她的口型,心中生出幾分憐憫:“顧小姐,大夢百年,您也該解脫了。”
“身與魂俱困于此,百年來幾無清醒時刻,又哪裡是我不想。你們可能助我脫身?”顧小姐擡頭望向高聳突兀的平平屋頂,作為一隻被活人困住百年的鬼魂也着實丢人。
流雲确認顧小姐的想法:“您說的脫身,一是要停止這種死前循環,二是要離開柳棺樓。對嗎?”
“這種循環并不是我自己能停下的。張甫誠找來葫蘆仙,以張甫誠一抹視魂進入我的死域循環,合卺酒中有抑制屍化的藥粉,龍鳳紅燭的香味也被人動了手腳,我隻有循環結束在柳官樓能留存一絲意識。”顧小姐歎氣,“我沒辦法。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們能斬殺張甫誠的視魂,作為交換,我可以為你們引薦活菩薩。”
“那麼我們又怎麼确定顧小姐您真的願意轉生呢?”這筆買賣聽起來公道,紅玉卻有諸多疑慮,“如果您見過活菩薩,為什麼不請他為您斬殺張甫誠的視魂?”
顧小姐笑了,這笑容中有十二分疲憊:“因為我很弱。被關在這裡百年,魂魄一點點被削弱。活菩薩不會救沒有價值的人,在它也很弱的時候欠過我一個人情,那人情沒有大到它能救我出去,可為它引薦個人卻不成問題。我沒有說假話,再過五十年不轉生,我就會魂飛魄散了。”
紅玉相信了她:“我會殺了張甫誠,想辦法把您從柳官樓救出來。”
如果實在沒辦法,絆魂鎖不好過,柳官樓還不能拆嗎?
紅玉深恨張甫誠為人,隻想着他日有緣在中州遇到絕不會讓他好過。
兩人自柳官樓而出,開始為下一次顧小姐輪轉做準備。
流雲正打磨一個木葫蘆,以便收回張甫誠的視魂。
在紅玉看來,這種做法太婆婆媽媽,張甫誠其人殺了才算幹淨,也算兌現顧小姐的承諾。
她在鎮上殺死一隻雞,用雞血塗滿金錢劍,又去尋找判官。
死域的白日,判官牧屍回返,看到紅玉也不驚訝:“我知道你為什麼來,顧香林的事情我們不是不知道,可柳官樓本是陽間事,冥府是不能插手的。”
紅玉自顧自倒杯茶:“你們冥府的規矩是該換一換。但我今天來是想向你借個東西。我看那魍魉魑魅似乎極怕你這柳鞭,不知判官還有沒有多餘的能夠借我一用?”
“你倒挺識貨。”判官挑眉,“好說,事成之後還我就行。”
紅玉如願借到柳鞭,那廂東面吹打嫁女又重新開始。
這次紅玉沒有掉包小厮,反而直接在顧家調包了新娘。
她把顧香林交給流雲,穿上新嫁娘的衣服匆忙上了花轎。
兩人拜堂時拉着紅花,張甫誠沒有發現不對。
宴畢張甫誠進入洞房,沒有着急掀起新娘的蓋頭,反而坐在桌邊自斟自飲:“人年紀大了,總會想起以前的事。你要是當時不那麼決絕,願意和我重新合籍,我們當是一對伉俪佳偶。”
“我忘了你聽不懂。隻希望他日地府相見,你不要怨我。”張甫誠看向新娘,繁複厚重的嫁衣下難辨身形,他并沒有分辨出這人不是顧香林,隻是擺出一副感慨怅惘的樣子,也不想想若是真新娘聽到他這番話會作何反應。
說着拿起秤杆就要挑新娘的蓋頭。
紅玉果斷出擊,一劍穿心。
雞血塗滿的金錢劍效果極佳,張甫誠不可置信地化作一縷青煙。
紅玉摘下紅蓋頭:“視魂缺失則覺魂不全,你是沒辦法進入地府了,縱然死了也會變成孤魂野鬼被山魁吃掉。”
流雲背着顧香林破窗而入:“師妹,你就這麼把他殺了?”
“不然呢?”
隻見昏迷的顧香林悠悠轉醒,看到兩人大驚:“我和張郎的洞房,怎麼會有其他人?”
紅玉一劍砍滅龍鳳蠟燭,怕燭煙入鼻再次抑制顧香林的神魂。
顧小姐卻不領情,對着流雲又踢又打:“說啊,你們把甫誠弄哪兒去了?”
流雲絞盡腦汁地想着怎麼解釋。
紅玉拔出他腰間的秋月劍,一劍了結了顧小姐,對目瞪口呆的流雲說:“咱們趕時間,沒工夫陪她慢慢在夢裡過完這輩子。”
夢境果然消散,柳官樓重新出現在兩人眼前。
“我來找你兌現承諾。”紅玉打開厚重的銅環木門,顧小姐正在其中等待。
隻見她将一朵青菊幽幽吹過絆魂鎖的縫隙,恰好落在紅玉手中:“你們憑着這個,就能進入活菩薩所在的廟宇。”
紅玉将青菊遞給流雲:“師兄,莽山印傾瀉在外,咱們卻被困在内。不能再拖下去了,時間不等人,我們先一同拆掉柳官樓,然後兵分兩路。你拿着青菊去找活菩薩,我到北面去探探血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