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官樓通體柳州木制成,在鋒利的劍鋒和扶陽心法的作用下不堪一擊。
左側流雲一招秋月斬坍塌半面牆壁。
紅玉在屋脊的最上方念念有詞,普通銅錢穿成的脆弱金錢劍竟然将堅硬的柳州木燒灼出冒着黑煙的窟窿。
兩相作用下成片的鎮魂鎖和房梁木材一起轟然倒地。
顧香林終于得到百年來久違的自由。
紅玉決定将顧香林帶回客棧交給判官看管,她知道人的心思瞬間百轉,這些被放大生前惡念的鬼魂就更加難以信任。
流雲認同這種謹慎,按照紅玉的安排隻身前往極西的寶相寺。
紅玉小心将鎮魂鎖收進儲物袋中。
顧小姐一笑,帶着某種洞悉人性的譏诮:“你将他支走就是為了獨吞這些魂器?看來你們也不是一條心。”
“顧小姐,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更強大一些,也許不至于被張甫誠欺負得這麼慘?”紅玉不答反問。
見顧小姐默然,繼續說:“我并不是說弱是原罪,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隻是教您知道,我現在無非是為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那一日做些準備。”
凡人不見容于裡耶,和茂林流雲這些一顆紅心向裡耶的弟子不同,紅玉知道若有一天星幻海收回她得存仙洲的身份,此時同伴皆為彼時敵手。她不得不為自己早做打算。
将顧小姐安置到判官所在的客棧,紅玉走向西北。
我行其野,芃芃其麥。
一望無際的麥田不是收獲季節的金黃,更似暮秋将近時枯凋的黃褐,是混入暗紅的黃色,是生命将盡的黃色,是望之不祥的黃色。
麥粒全部幹癟垂落,紅玉穿行其間,聽到流雲曾描述過的聲音。
尖細的聲調在高昂和低落之間曲折回轉,那如泣如訴的嗚嗚然是野貓叫春凄厲悲切、是嬰兒啼哭撕心裂肺,是咿呀戲曲茕茕幽怨。
發聲者發出的是沒人聽的聲音。沒有聽衆才能這樣肆無忌憚哀愁,又因預料到沒有聽衆在哀愁上平添落寞。
此音此景,原來這就是弦斷無人聽。
紅玉幹脆躺在麥田裡聽聽别人的心曲。就這樣聽到黃昏,它說不完,她聽不厭。
沒有星月,沒有蟋蟀,也沒有風,此間夜深如許,一片死寂的沉靜。
不知何時,遠處出現一個茅草土坯的破落小屋。
紅玉推門邁入,那門忽而關閉落鎖。
眼前漆黑一片,像陷入沉眠。
紅玉向身後摸索,空無一物四壁不見。
“來呀,來呀……”嬰孩咯咯笑回蕩在寂靜的空間,猖狂詭異。
紅玉聽聲辯位,一步步走近,是泥地松軟的質感,每步卻有回彈。
紅玉摸到一層有彈性的薄膜,随着呼吸心跳有節奏地律動。
紅玉拿出影鳝珠照去,藍色的微光下赫然是被胎膜包裹的成形嬰孩。
受到光照刺激,嬰孩的眼睛霎時睜開看向紅玉。
“啊……”紅玉驚呼,影鳝珠從手中掉落,微光所及之處竟是粉紅色的肉壁一起一伏。
紅玉不敢再動,事實上她無法采取任何行動,她既不忍心殺死胎膜中的嬰孩,又不能傷害母體的器官。
她隻好先撿起地上的影鳝珠,手指卻被一雙小手勾住。
隻見肉壁之下鑽出一隻又一隻嬰孩。這場景荒謬、詭異又恐怖。
紅玉強打起精神,她知道在死域排的上号的血嬰絕不是簡單沒有靈智的鬼魂。
更知道自己該收起這份恻隐之心,決不能将他們當作普通嬰兒對待。
嬰兒們哭泣嗚咽、笑聲清脆,在空中漂浮、在肉壁翻滾,越來越多的嬰兒擠占整個空間,将紅玉逼到角落。
她甚至感到窒息。
不能再這樣。
她拿着金錢劍的手在顫抖,如負罪孽地将一隻嬰兒鬼斬成兩半。
血肉模糊的兩半軀體在飄落在地之前又分别長成兩個嬰孩。
紅玉不信邪,用幽光鱗甲釘過另一隻嬰孩鬼的軀體。
不到一會兒,不禁死去的嬰孩鬼跌跌撞撞站起來,幽光鱗甲粘上的肉星也以極快的速度重新長成嬰孩。
這些嬰孩的血肉可以生長複刻成為軀體,殺是殺不盡的。
四散漂浮的嬰孩像一個個重拳砸在她身上,擠壓她的每一寸皮膚,與此同時空氣越來越稀薄。
紅玉靈機一動,将手中緊攥的影鳝珠吞入腹中。
影鳝有映照的天賦能力,可以在他人眼中顯示出自己的模樣。
登仙會時瓊影告訴紅玉,吞下影鳝珠則可獲得此能,不用時再把珠子用靈力逼出。